第一章 山脊上的非欧几何
祁连山脉北麓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张远山的脸。他拉紧了冲锋衣的领口，眯起眼睛望向远处被云雾笼罩的山脊。海拔三千八百米的台地上，稀薄的空气让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难。
"张教授！这边！"一个兴奋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张远山加快脚步，靴子踩在碎石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他的学生李明正跪在一块突出的岩石旁，手里拿着刷子小心翼翼地清理着什么。
"发现什么了？"张远山蹲下身，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李明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青铜器，看起来是个鼎。但形状...很奇怪。"
张远山接过刷子，亲自清理着泥土。随着表层的泥土被拂去，一个青铜鼎的轮廓逐渐显现出来。他的手指触碰到鼎身的瞬间，一种异样的感觉顺着指尖蔓延上来——那是一种难以名状的不协调感，仿佛他触摸的不是金属，而是某种活物的外壳。
"这..."张远山的眉头皱了起来。鼎身的曲面呈现出一种违背常理的结构，在阳光下反射出诡异的光泽。那些曲线看起来像是遵循某种非欧几里得几何学，在三维空间中形成了理论上不可能存在的形状。
"这不符合任何已知的青铜器铸造工艺。"张远山喃喃自语，手指沿着鼎身上一道螺旋状的纹路滑动。那纹路看似简单，但当他的视线跟随它移动时，却产生了一种奇怪的眩晕感，仿佛那纹路在二维表面和三维空间之间不断转换。
"张教授，您看这个。"李明指向鼎的一侧，那里有几个模糊的铭文。
张远山掏出放大镜，凑近观察。就在他辨认那些符号时，一个清冷的女声从背后传来：
"'夏后氏铸鼎象物'。"
张远山回头，看到祁连雪站在他身后，黑发被山风吹得飞扬，白皙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是这次考古队特聘的古文字专家，据说精通十七种古代语言，但性格孤僻，很少与人交流。
"你能确定？"张远山问道。
祁连雪没有回答，只是蹲下身，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铭文，动作轻柔得如同在抚摸情人的脸庞。"字体是西周晚期的，但..."她的声音突然停住，眉头微微蹙起。
"但什么？"
"但这句话本身有问题。"祁连雪抬起头，黑曜石般的眼睛直视张远山，"'夏后氏铸鼎象物'出自《左传》，指的是夏朝铸造九鼎象征九州。但这个鼎..."
"但这个鼎不可能是夏朝的。"张远山接过她的话，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从锈蚀程度和埋藏土层来看，至少比夏朝早一千年。"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困惑和警觉。
"先把它挖出来吧。"张远山最终说道，努力压下心中那股莫名的不安。
挖掘工作持续到傍晚。当青铜鼎完全出土时，所有人都沉默了。它高约六十厘米，三足两耳，形制上确实类似于商周时期的青铜鼎，但那些扭曲的曲面和不可能的角度让整个器物散发出一种超现实的诡异感。更奇怪的是，鼎身上雕刻的图案——看似是传统的饕餮纹，但当光线变化时，那些纹路会重组为完全不同的图像，隐约可见某种深海生物般的触须和眼睛。
"这太不可思议了。"李明围着鼎转了一圈，掏出激光扫描仪，"我要记录下它的三维结构。"
张远山点点头，注意力却被鼎耳吸引。那里有一个几乎不可见的凹槽，像是...
"祁老师，你能看看这个吗？"他招呼祁连雪过来。
祁连雪走过来，俯身观察鼎耳。她的黑发垂下来，掠过张远山的手臂，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奇异香气，像是某种远古的香料。
"有机关。"她轻声说，手指在鼎耳上轻轻按压。随着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咔嗒"声，鼎耳内侧弹开了一个微型隔层。
"天啊！"李明惊呼一声，差点摔了手中的扫描仪。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在那个隐藏的隔层里，刻着一幅微缩地图。祁连雪的眼睛微微睁大："这是...《山海经》西山经的路线图。"
张远山凑近看，确实能辨认出祁连山脉和周边地形。但在地图的西北角，多出了一条现实中不存在的山脉，山脉尽头标记着一个奇怪的符号，看起来像是某种建筑。
就在这时，李明的扫描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紧接着爆出一串火花。
"怎么回事？"张远山转身问道。
李明手忙脚乱地关掉设备，脸色苍白："不知道！扫描到鼎内部结构时突然就...而且读数显示这里面含有一些未知金属元素，我的数据库里完全没有记录。"
张远山正想说什么，营地负责人王队长走了过来："天快黑了，我们明天再继续研究吧。今晚我安排人值班看守这个鼎。"
夜幕降临后，高海拔地区的温度骤降。张远山躺在帐篷里，却怎么也睡不着。那个青铜鼎的形象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那些违背几何学原理的曲面，那些会变化的图案...还有祁连雪解读铭文时那种过于熟练的神情，仿佛她早就知道会看到什么。
半夜时分，一阵尖叫声划破了寂静。
张远山猛地坐起，抓起手电筒冲出帐篷。声音来自放置青铜鼎的临时工作区。他赶到时，看到值班的小赵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在月光下泛着诡异青光的鼎。
"怎么了？"张远山扶起小赵，发现他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
"它...它动了..."小赵的声音嘶哑颤抖，"鼎足...像海葵的触手一样蠕动..."
张远山看向青铜鼎，它静静地立在那里，纹丝不动。但当他靠近时，手电筒的光照在鼎足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是错觉吗？那些纹路似乎在光线下微微扭曲了一下？
"你太累了。"张远山安慰道，尽管他自己也不确定，"回去休息吧。"
小赵却突然抓住他的手臂，力气大得惊人："Ph'nglui mglw'nafh...Ph'nglui mglw'nafh..."他不断重复着这个奇怪的短语，眼神涣散。
张远山心头一震。这句话他似乎在某个关于远古神话的文献中见过，但具体是什么却想不起来。
"怎么了？"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祁连雪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月光下她的身影显得格外修长。
"小赵好像受了惊吓。"张远山说，注意到祁连雪的目光在看到小赵的状态时微微一凝。
祁连雪走近小赵，用某种奇特的语调说了几句话，听起来像是某种古老的语言。令人惊讶的是，小赵渐渐停止了颤抖，眼神也恢复了一些清明。
"带他去休息吧。"祁连雪对赶来的其他队员说，然后转向青铜鼎，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它，却在最后一刻停住了。
"你不觉得奇怪吗？"张远山低声问，"这个鼎，还有小赵说的那些话..."
祁连雪收回手，夜色中她的侧脸如同冰雕："'Ph'nglui mglw'nafh Cthulhu R'lyeh wgah'nagl fhtagn'。"她流畅地念出这句短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在拉莱耶的宅邸中，沉睡的克苏鲁等待梦境。"
张远山感到一阵寒意："你怎么知道这个？"
祁连雪没有回答，只是最后看了一眼青铜鼎，转身离去："明天我们应该检测一下出土土层的放射性。我有种感觉，会发现有趣的东西。"
第二天清晨，张远山早早醒来，发现祁连雪已经在工作区忙碌。她正在采集鼎周围的土壤样本，动作精准而高效。
"你起得真早。"张远山走过去。
祁连雪头也不抬："睡眠是时间的浪费。"她递给他一份数据，"昨晚我做了初步检测，鼎周围的土层放射性异常，比其他区域高出三倍。"
张远山接过数据，眉头紧锁："这不合理。除非..."
"除非这个鼎本身带有放射性，或者曾经暴露在强辐射环境中。"祁连雪完成说。
"但这怎么可能？五千年前哪来的..."张远山突然停住，一个可怕的想法浮现在脑海。
祁连雪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或者，它根本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产物。"
两人沉默地对视，一种无言的共识在他们之间形成。这个青铜鼎隐藏的秘密，可能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危险。
李明带着修复好的扫描仪走过来："张教授，我重新校准了设备。想再试一次扫描那个鼎。"
张远山点点头："小心点。"
当激光束再次扫过青铜鼎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鼎身上的纹路似乎对激光产生了某种反应，开始流动、重组，形成全新的图案。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那些纹路逐渐组成一个清晰的图像——一个巨大的、章鱼般的生物头颅，下方是扭曲的人形身体，背后伸展着破损的翅膀。
"这...这是..."李明的声音颤抖。
"克苏鲁。"祁连雪轻声说，她的眼睛在那一刻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反光，仿佛有星辰在其中旋转。
张远山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那个图像似乎直接作用于他的大脑，唤起某种深埋在人类集体无意识中的恐惧。他踉跄了一下，扶住桌子才没有摔倒。
"停止扫描！"他喊道。
李明慌忙关闭设备，图像立刻消失了。但那种被某种古老而强大的存在注视的感觉，却久久不散。
"我们需要重新评估这个发现。"张远山努力保持冷静，"今天下午我会联系研究所，请求增派专家和更先进的设备。"
祁连雪突然说："在那之前，我们应该研究鼎耳里的地图。那条多出来的山脉...我怀疑它指向某个真实存在的地方。"
"你认为那是什么？"
祁连雪的眼睛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一座城。一座不应该存在的城。"
张远山想起小赵夜间的异常表现，想起那些会流动变化的图案，想起祁连雪对这个鼎似乎过于熟悉的反应。他意识到，他们可能无意中打开了一扇不该打开的门。而这个青铜鼎，或许正是那把钥匙。
"不管那是什么，"他最终说道，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们都要找出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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