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演戏

贵由大汗欲在和林皇廷举办佛道辩法的圣谕，如同燎原的野火，带着帝国权威的灼热，瞬息间便席卷了蒙古铁蹄所及的每一寸疆域。

从东方的燕云十六州、黄淮腹地、秦陇山原；西至多瑙河畔的欧陆城堡；从南方淮水之滨与巍巍高加索山脉，北抵冰封寂寥的西伯利亚荒野。

只要是蒙古金帐威名笼罩之处，无论蒙、汉、色目，无论贵胄寒门，几乎所有人的目光和心神，都被牢牢钉在了腊月二十八日，那即将决定“天命”归属的煌煌大辩之日！

然而，在这场风暴汇聚之前，另一件令人瞠目的变故，已如惊雷般炸响在帝国上空。

四王爷忽必烈，这位曾力主招抚全真教、使其在蒙古获得立足之地的宗王，竟在这佛道激斗的风口浪尖，与他招降的道门彻底决裂！

其心腹近臣，全真掌教鹿清笃真人，更是被他骤然划清了界限，忽必烈旋即公开宣布皈依佛祖！

只见这位以机变隐忍著称的四王爷，竟放下身段，亲赴少林寺那封闭了六十载的古老山门，于佛像前虔诚斋戒整整十日，恳请这座禅宗祖庭破例派出一位德高望重的高僧，代表他忽必烈本人，亲赴和林皇廷，与昔日盟友全真教一辩高下！

为了昭示其向佛之心无可动摇，忽必烈更在自己治下悍然下达了驱逐令，封地境内所有全真道士，无论身份背景，一律扫地出门。

此举无异于公开宣战，彻底激怒了全真掌教鹿清笃。

盛怒之下，鹿清笃竟抛却所有顾忌，做出惊世之举。他于某个月黑风高夜，在嵩山脚下，以绝世修为强行突破忽必烈营帐外层层森严的护卫，悍然行刺！

那灌注仇恨与背叛之火的一剑，穿心裂腑，几乎将忽必烈当场钉死在王座之上。

最终，是王府亲卫拼死护主，加之闻讯赶来的少林高僧以无上秘法强行吊住性命，才使得这位四王爷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后，堪堪保住半条命，却也重伤难愈，缠绵病榻。

初闻此讯，四方皆疑，因为这转折太过突兀，算计痕迹太重。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忽必烈联手全真自导自演的苦肉计。

然而，当贵由大汗、拔都亲王、长兄蒙哥这几位巨头各自派出的心腹使者亲临探视后，那惨白的脸色、深可见骨的创痕、以及少林高僧凝重无比的诊断，都铁证如山。

忽必烈确确实实只剩下半条性命，形销骨立，连说话都气若游丝，绝非伪装。

这血淋淋的事实，终于让所有的疑虑烟消云散。

而那位一击得手、旋即飘然远遁的“叛教者”鹿清笃，其逃亡的轨迹更令人玩味，他并未南下逃回宋土，而是北↑投靠了术赤系的擎天之柱，拔都王爷。

这位手握钦察广袤草原、向来桀骜不驯的拔都，近年来在全真教精心编织的“天命符瑞”神光笼罩下，早已不是史书所载那个甘居人后、拥护蒙哥的亲王。

他的野心，早已随着“天命所归”的神谕，膨胀至欲取大汗金帐而代之！此刻，当象征着道门最高权威的全真掌教、携着刺杀忽必烈的滔天威名来投奔时，拔都如何能不动心？

他非但没有擒拿这个“行刺宗王”的“逆贼”治罪，反而大开府门，奉鹿清笃为上上贵宾，礼遇之隆，直追神仙！

这近乎挑衅的“庇护”，瞬间点燃了怒火，病榻上的忽必烈闻讯，激愤交加，不顾重伤之躯，竟强撑下令点齐精锐铁骑，誓要兵发拔都领地，讨回“逆贼”鹿清笃！

一时间，两位宗王剑拔弩张，战云如墨，眼看一场席卷蒙古西北的血战即将爆发！

最后关头，蒙哥与贵由汗不得不亲自出面调停。在两位最重量级人物的强硬压制下，风波才被暂时平息。然而拔都的态度却异常强硬，庇护鹿清笃，寸步不让！

最终，蒙哥与贵由也只能无可奈何地默许了这种微妙的平衡。病榻上的忽必烈虽余怒未消，在“势单力孤”的情况下，也只能将这口恶气暂时咽下。

黄昏，金帐余晖泼洒进拔都王府的后苑。鹿清笃一身淡紫色道袍，静静坐于奇石水榭之畔，仿佛融于霞光暮色。

此时，一阵爽朗却略带骄纵的笑声伴随着浓郁酒气与脂粉香气传来。拔都大步踏入庭院，他魁梧如铁塔般的身躯左右，各自搂着一位丰腴娇媚、金发如瀑的俄罗斯美人儿。

“哈哈哈！清玄真人！本王又来叨扰你的清净啦！”

拔都满面红光，得意之情溢于言表，粗糙的手指不忘在美人腰肢上揉捏着，“说起来，真乃得蒙真人仙术神手！若非真人妙手回春，替本王调和阴阳、重振元阳，本王这大好男儿，何来这等销魂蚀骨的‘齐人之福’？”他语带双关，既有谢意，更充满了雄性本能得以释放后的志得意满。

这正是拔都如此不惜与忽必烈兵戎相见也要力保鹿清笃的核心机密之一！

这位叱咤风云的蒙古王爷，早已过不惑之年，更因半生戎马、血战无数留下满身陈年旧伤。最让他羞愤难当，又讳莫如深的，是他已多年“不能人道”。

这如同阴影般笼罩着这位骄傲的草原王者，成为他心头难以启齿的隐疾与奇耻大辱。

而鹿清笃，却如同洞悉一切的神人，刚一投靠，便精准地诊断出拔都有此难言之患，并出手帮其调理，让拔都重现男儿本色。

鹿清笃靠着根本没什么用的丹药，加上用自己体内先天元炁，为拔都推拿激发他体内肾气，虽然是饮鸩止渴，杀鸡取卵，却让他这段时间雄风重振，引得拔都喜笑颜开，恨不得把鹿清笃当神仙供起来。

听拔都提起风流韵事，鹿清笃面色古井无波，淡然回应：“大王言重了。大王为保贫道，不惜结怨于四王爷，更引得贵由汗与蒙哥王爷侧目，此等恩情山高海深。贫道略尽绵薄，为大王调理些许气血隐疾，岂足挂齿？能为大王稍解烦忧，亦是贫道与大王缘法所至。”

放浪之态收敛，拔都松开美人，挥手示意她们退下。待园中仅剩二人，他方正色沉声，眼中透出精明的盘算与隐隐的急切：

“真人，距那万众瞩目、关乎天命的辩法之期，仅余一月。本王的身家前程，大半系于真人所传的天命之说。此一战，我术赤一系可输不起！不知真人座下全真高士，对上佛门那帮舌灿莲花的和尚，可有十足把握，将其彻底压服？”

拔都与蒙哥，这两位野心家与道教捆绑最深。他们倾注了无数资源，依靠全真道士在民间不遗余力地宣扬“天命在彼”的神话，才构建起如今这般超越人望的“神圣光环”。

全真胜，则他们的“天命”愈发稳固，如神山般巍峨不可撼动；全真败，则这五年精心营造的神话基石，恐将瞬间崩塌瓦解！

因此，在所有宗王中，无人比他二人更渴望全真教的彻底胜利。

面对拔都几乎凝聚成实质的期待与压力，鹿清笃缓缓抬眸。夕阳的金辉落在他深邃的瞳孔中，映照出一种令人心安的、近乎俯瞰尘世的绝对自信。

“大王但请心安神定，高枕无忧。贫道……绝不会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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