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有菜市场也有人市场

“你说林擎从沈府带出来了一个女子？”

西门致羽听到这猛地停笔，狼毫上的墨水滴落，宣纸染上难看的墨疤。

“是，那人被保护得严严实实，属下怕再靠近就会被发现。只隐约能看出是女子的身形。”

西门致羽冷哼一声，重重扔下手里的毛笔。

“废物！也就是说白十一在沈府里失踪，你们不仅没找到他的踪迹、没能安插进新的探子，现在还眼睁睁地看着我要你们看住的人直接被林家带走了？”

底下回话的人满头大汗，解释道：“少庄主，实在是那个沈府诡异得紧，你也知道我们的实力，都督府都能去个来回，可我们的人好不容易摸进沈府却总会莫名其妙地迷路，然后浑身发软。我怀疑，那府里有高人设下的迷阵。”

西门致羽听了若有所思，“迷阵？”

他轻声一笑，“若真有迷阵，沈府之前新买的丫鬟小厮们怎么生活，就你们会迷路？”

见下属还要再说，他冷冷摆手，止住他的话头，“不管沈府有什么蹊跷，我只要傅婉死。”

“听懂了吗？”

“是！属下定不辱命。”

西门致羽凉凉道：“你们去林府门前盯着，傅婉一出门就通知我。”

一身黑色夜行装的男人应诺，转身退下。

这间院子里的天空又重归寂静。

傅婉早上是被吵醒的，她迟钝地眨了眨眼，看着头顶的繁复帐幔和大珍珠慢慢回神。

哦，她现在是在林家。

她转头看着砰砰作响的窗棂，面无表情地起身，一把拉开窗户。

窗外，扰人清梦的罪魁祸首靠在她门前的桂花树下，见她终于被吵醒了，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而朝上扔石头，一上一下地抛着玩。

林歌丝毫没觉着自己的行为有多讨嫌，他看着头发乱糟糟的傅婉皮笑肉不笑，打了声招呼：“早啊，表妹。”

傅婉冷淡地看着他，“您有事吗？”

林歌见没激怒她，无趣地撇撇嘴，吊儿郎当道：“父亲让我带你去挑些衣服首饰，再买一些得用的人充作你的护院。”

傅婉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上好的料子，不怎么感兴趣道：“不用。”

林歌挑了挑眉，嘲笑道：“出来吃过苦头，你的性子确实收敛了。”

以前哪次还需要他提，自己早就迫不及待地跑上街撒钱了。

他懒懒道，“你跟我说没用，这是我老爹的提议。你若是不去，倒霉的就是我，我若是倒霉了还会往你窗户上扔石头哦，而且是半夜三更扔。”

傅婉深吸一口气，瞟了他一眼，“等着，我去换衣服。”

她现在理解原主为什么每次跟他见面就掐了。

二人上街，在蜀州城漫无目的地闲逛。

林歌似乎真的就是抱着完成任务的想法来的，他一见成衣铺、首饰铺就领头走进去，对热情迎接的老板说：“把你们店里最贵的都拿出来。”

伙计将东西搬上来后，他看了一眼地上堆积如山的好料子，随口道：“都包起来。”

“你回家以后再慢慢挑，今天要看的东西还有很多。”

傅婉倒吸一口冷气，这就是财大气粗吗？

在金钱的映衬下，林歌那张嚣张跋扈的臭脸看起来都顺眼了许多。

她弯弯眼睛，甜甜道：“好呀，谢谢二表哥。”

谁会没事和“礼物”过不去，他要送她就收。

一条街还没走完，跟在傅婉身后的林家小厮就已经几乎人人抱了只箱子，琳琅满目的商品看得人眼花缭乱，偶尔露出来的东西让行人纷纷侧目，忍不住投来艳羡的目光。

傅婉终于重新捡回了做有钱人的感觉。

“表小姐，二少爷。马车塞不下了，是不是要重新叫一辆。”

林歌看向傅婉，挑了挑眉。

“不必了，直接去雇护卫吧。”

“那就走吧。”

无人注意的某间茶楼，二楼的雅间内，披着狐裘的青年靠在栏杆上注视着这二人远去，他看到某个熟悉的身影讥诮地挑了挑唇：“林歌？他居然也来了。”

“你联系好的人呢，把他叫过来。”

傅婉走着走着却觉得不对，这也不是去牙行的路啊。

她看向旁边，林歌双手叠在后脑，嘴里叼了根某棵倒霉树上折下的细叶，哼着不知名的曲调悠闲地迈着步子，脑后的发辫一甩一甩，分外潇洒。

如果不是他身上的锦衣华服，傅婉还以为是哪个在乡间放牛的少年而不是什么隐世名家的贵公子。

眼见他越走越偏僻，傅婉皱眉，“你到底要去哪？”

林歌看了看她，猛地凑近：“紧张啦，害怕了？”

少年呼吸的热气熏蒸着她的鼻端，傅婉眼一跳，抬眉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然后冷笑着拈起他刚刚放进自己衣领里的竹节虫，扔回他身上，道：“林歌，你幼不幼稚？还没玩腻呢？”

林歌没料到她会反击，被空中张牙舞爪的虫子吓了一跳，仗着自己轻功好直接退开了一丈远。

他看着地上那只满地乱爬的蠢虫子，额角青筋跳了跳，朝傅婉呲牙：“现在腻了！”

傅婉看着他这怂样，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原来是你怕呀。”

“谁说小爷怕！”

林歌一脸恼羞成怒。

傅婉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撇撇嘴，跟上去。

又走了十几分钟，荒无人烟的田地间渐渐听得到吵嚷声和喧哗声。

转过最后一个弯，傅婉震惊地看着呈现在她眼前的情景。

几十上百架车马横亘在荒地里，空气里传来粪便味和牲畜身上的皮毛味，和汗味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酸臭味混杂着在一起，折磨着傅婉的鼻腔。

最令她震惊的是衣不蔽体的男女挤在板车上，一个个都无精打采，骨瘦如柴，脖子上还拴着碗口粗细的麻绳，绳子的终点是车外那些牵着马和人砍价的人贩子。

有一个似乎是谈好了价，笑出一口大黄牙，拽了把手里的绳子，车上一个双眼无神的女人就被跌跌撞撞地扯了下来，胸口那片布落下，干瘦的身体一览无余。

傅婉别开眼不忍去看。

这一刻她甚至庆幸自己是被人设计而不是真的流落到的蜀州，这才是普通人跌落到泥尘的真实景象。

林歌却像是对这一切习以为常，他脸上不再笑，熟练地走到中心一个老胡人面前，“有没有什么好材料？”

那老胡人看了他一眼身上的衣物，顿时堆起一脸笑，用一口蹩脚的汉语回道：“肉猪还是黑猪？”

林歌冷淡道：“黑猪，公的。不超过十年。”

那老胡人立刻点头，“有的，有的。”说完就准备带他去看货。

不远处的人群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咒骂声和脚步声离傅婉这群人渐渐越来越近，林府的护卫警惕地走到傅婉面前护住她，提醒道：“表小姐当心。”

滚滚烟尘飘来，一团黑影猛地朝傅婉的方向扑来。

傅婉下意识后退一步，皱着眉望向来人，看清后她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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