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偷溜回家（二）
林老太太气得直喘气，她取下手腕上的佛珠，一颗颗搓磨。
傅婉：“祖母，孙女教训姜燕容也是有缘由的。”
她把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
林老太太静了静，这段倒是从没听过，她盘算了下之前听闻的那些掐头去尾的流言碎语，明白了。
“看来是有人在从中作梗，故意败坏你的名声！”
她说完看着傅婉没什么变化的表情，试探着问：“你都知道，也知道是谁了？”
傅婉低着头，平静地想着。
还能是谁，那日在公堂上她就已经看明白了，只是不在意这些小技俩。
说来说去，也只不过是女子之间的雌竞、内斗，跟小学生扯头花一般幼稚无聊。
她傅环珮愿意把大半心力耗在污蔑自己，让自己嫁不了一个好夫家身上，她傅婉可不在乎。
傅婉向来不在乎外界的闲言碎语，上辈子在商界纵横这么多年，情绪控制的能力早练透了。
说白了，嘴长在别人身上，她管不着。
傅环珮真把她惹急了，就像今天一样大耳刮子抽出去不就好了，既解气又干脆。
对名声不好？嫁不出去又如何？
她不在乎。
女人，终究是要靠自己！
另一边，林老太太手中的佛珠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说道：“难怪，难怪听说京城这几日又开始有了关于你的各种传闻。”
想起那些污言秽语，下流到不行的传言，林老太太气得拍了掌桌子。
桌子上的日照紫烟金樽暖熏炉跟着沉闷地跳了跳。
傅婉抬头，看着林老太太气得脸色发白的模样，心里一暖。
原主到底还是有人在真心爱护她。
虽然她之前陷入旁人给她下的迷障没看明白，但傅婉既然借用了别人的身体，就要替她好好回报。
她出言宽慰道：“祖母别气，都是无聊的人乱嚼舌根罢了。”
傅婉抬手帮林老太太揉捏双腿，她之前研究过食疗，看书时顺便研究过人体的穴位。
一指一掌都按在恰到好处的地方，林老太太动了动腿，只觉得自己久坐麻痹的下半身都跟着松快了。
这还怎么骂的下去。
林老太太紧绷着冷漠严厉的面容，眼底却不自知地柔和许多。
她叹了口气，“这些人就像苍蝇一样，嗡嗡嗡的在一盘美味佳肴前蒙头乱叫。不会蛰人，却叫人心烦！”
傅婉道：“苍蝇烦人，可却杀不尽。您要实在气不过，孙女给您做个捕蝇网，您不高兴了就撒着玩儿，拿他们出气别把自己气坏了就行。”
林老太太听了她的促狭又好气又好笑：“什么捕蝇网。”
被她一打岔，林老太太胸中的郁气散了大半，她问起别的事情。
“你晚间去了哪里，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傅婉犹豫一会儿，还是将淑女斋的事情告诉了她。
姜华清的家人不容她于世，可傅婉觉得林家老太太是不同的。
“做生意？”
她沉思半晌，可有可无地点点头，“你若是想试试，那便放手去做吧。”
“银两可够？人脉呢？”
“你初次开店，若是需要人手撑场面就去叫你二表哥和舅舅，雪衣侯麾下别的不说兵马倒是够的。”
林老太太越说越远，甚至开始一本正经地考虑林家有多少空置的田产铺子可以补贴给她。
傅婉急忙制止，“不用不用，孙女想自己尝试着先开一家试试。试试自己的能力。”
她感动于林老太太对自己的全力支持，不好意思道：“您能同意，不像姜姑娘的家人那般绝情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老太太放下佛珠，笑道：“怎么，以为我是迂腐的老人家？”
她捡起桌上的金丝火钳，伸进香炉里挑了挑。
房里的香气晃了晃，似兰非兰，似麝非麝。
“你我相处的时间少，你对我的脾气不大了解也是正常。你以为百年世家如何延续到百年？若没有代代人的稳中求变，林家也会像古往今来的许多庞然大物一样，在暖巢中慢性死亡。”
“变，是生机。所以我不会拦着你，你想去做什么自去做。”
林老太太轻描淡写地说了些历史上林家子嗣的故事。
造舰船、开海图......不少都波澜壮阔。
傅婉被她说得慷慨激昂，仿佛跟着她回到了那个时代。
仔细想来也是，林家的规矩从来只教礼义，却不会说教林家子弟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林歌天天吊儿郎当，游手好闲，林擎虽然看不惯但也从不强迫他考科举。
他想做这做那，林擎一般都满足了，很少真的横加阻拦。
这才是真正的钟鸣鼎食之家吧，因为自信，所以从容。
越想傅婉心里越羡慕，她前后两辈子加在一起都不曾拥有这么开明的家庭氛围。
不过好在，现在这样的家人也是她的啦。
傅婉看着面前的林老太太，真心实意地跟着笑起来。
和林老太太聊完，已经丑时了。
她裹紧身上的云霞缠枝羊皮长袄，这是临走之前祖母怕她冷着硬要给她披上的。
傅婉抬头看了看夜空，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如释重负。
柳暗花明，事业在手，还有偌大的林家充当自己的后台，她傅婉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管你什么主角，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双打一双。
傅婉哈出一口热气，被自己的脑补惹笑了。
欣赏完夜色，她眉眼弯弯地朝着自己的小院而去。
转过最后一道弯，傅婉在自己门前猝不及防看见一道熟悉的背影。
她心突地一跳，脚步顿了顿，迟疑着开口，“沈......萧表哥，你还呆在我院子里做什么呢？”
紫薇院里，林老太太在佛堂里孤身长跪良久。
房妈妈走进来就看见了这一幕。
林老太太伸出手，房妈妈赶紧上前搀扶她起来，问：“老太太，今日也要吗？”
“要。”
“这么多年的坚持，眼看就要熬出头了，怎能半途而废？”
林老太太和房妈妈相携着走进佛堂里的通道。
长廊尽头，从侧门拐出，里面竟然布置了一座灵堂。
灵堂宽广且高，香火旺盛，高台上从前往后全部放置着漆黑的木质灵牌，个个被擦拭得锃光瓦亮。
然而，里头密密麻麻的灵牌不是林家人，各种姓氏混杂其间，最多的竟然全是盛姓。
很少有人知道百年大族洛河林氏的每间宅子里都供奉着这样的存在，更很少人知道林家老太太坚持十几年如一日吃斋茹素，行善积德，不是为了自己的祖先而是为了这些满堂冤屈无处伸，唯留枯冢在人间的冤魂。
林老太太捏着手，嘴里絮絮叨叨。
她的鬓角已经一片雪白，曾经杀伐利落的林家夫人还是抵不过岁月冲刷，有了老人样。
“替她守了这么多年，我心中却始终难安。”
“我没想到盛家的后人竟会找到我这来，也没奢望过她的后人还愿意和我平心静气地说说话。”
“那孩子找来时，我第一反应不是害怕竟然是松了口气。”
“只是我没有想到他却提出了那样的要求。”
林老太太闭目，长出一口气。
“我看，那位贵人也不像是对表姑娘全然无意。”
房妈妈取过铜盆，沾湿帕子，递给她。
林老太太不言不语，她静默伫立，抬手拂过灵牌上面的金色小字。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看不透他。”
“不过，他若是那么容易就被看透，怎么从地狱里爬出来，去替你们争呢。”
她闭了闭眼，接过湿帕子，道：“房妈妈，开始吧。”
几刻钟后，几百个灵牌被擦拭后又被蜡打得干净如新。
空旷的灵堂内响起虔诚的诵经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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