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独处（二）
傅婉抿了抿唇，蹲下来一块块将他手上的碎瓷丢掉，可甚至有些被用力握得太深，紧紧嵌在伤口上，令她不敢随意清理。
她抱着沈烨摊开的手掌蹲在地上，盯着那摊不断涌出的鲜血，吸了吸鼻子，用手心里的湿布满满揩着。
这张湿布是她刚打湿的手绢，本来以为他的伤口是他自己掐出来的，却没料到他对自己更狠。
血一点点涌，傅婉便一点点擦。
擦完又涌出，涌出来了又擦掉。
傅婉好像和他掌心上的伤口杠上了。
沈烨靠在门上，低头静静地注视着她专心为自己清理伤口的侧脸。
傅婉时不时还会担心会不会触痛他的伤口而停顿，然而若她抬头就会发现，男人的脸色始终平静无波，这点疼痛对于沈烨而言实在是不轻不痒。
不知过了多久，傅婉终于把伤口清理了个七七八八，她拿着帕子暂时把他的手掌扎上。
这时她才轻松了口气。
刚想松开他的手掌，转眼她的手却被握住了。
傅婉微微一怔，想要挣开，这次却轮到沈烨不容置疑地攥着她，不让她动。
对上他幽深如墨的双眸，傅婉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只大型猛兽死死盯上的猎物。
喉咙忽然发紧，她咽了口口水，气势无缘无故的弱了下来。
“你想要恩将仇报？”
沈烨眼神紧紧地攫住她，眸子黑沉沉，仿佛流动着一层漆黑的薄雾，让人捉摸不透。
他缓缓欺近。
进一步，傅婉就退一步。
傅婉吞了吞口水，直觉今晚的沈烨十分、极其反常，一步步退，直到后脊一凉她才发觉自己已经被逼至墙角。
沈烨缓缓低头，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炙热的耳边，将她耳际的皮肤烫得更红。
“我恩将仇报？”
傅婉动了动嘴角，才意识到这句玩笑开得多么不合适。
下一秒，腰间一紧，傅婉发现自己已经被沈烨带着跳出窗外，掠向空中。
失重感将她包围，她惊慌地抱紧身边的男人，悲愤大喊道：“你发什么疯！”
沈烨是有什么喜欢跳楼的毛病吗？动不动就带她从高处跳！
上次老虎林跳悬崖也是，这次更是莫名其妙！
沈烨听到她生龙活虎的叫声眼中的阴郁终于有些散去。
足尖轻点，也不知他怎么做到的。
傅婉缩在他怀里，像八爪鱼一样下意识缠在他身上，只听一阵噼里啪啦的踩瓦声，沈烨带着她惊险地一纵一跃，便顺利攀上了淑女斋的屋檐。
一屁股坐在屋脊上，傅婉还有些心有余悸。
脚下空空荡荡，对面的小红楼在此时看来也不过矮矮的一层。
放眼望去，仿佛整个蜀州城都尽在他们脚下。
屋顶，夜风吹得更猛。
傅婉被吹得心头直颤，她的身体也摇摇晃晃。
一阵冷风再度袭来，傅婉被吹得一歪，小声惊叫一声，她下意识就一把攀住了身旁唯一的固定物——沈烨的手臂，将他和自己紧紧贴在一起。
沈烨坐在屋檐上，和她一样脚下没有任何支撑，雪白的衣袍在风里翻涌，自由得仿若高原雪地上凌空飞翔的苍鹰。
他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紧握力度，身上阴沉的气息终于如潮水般退去，最后肆意放声笑了出来。
低沉悦耳的笑声响在耳边，呼气声惹得傅婉酥酥麻麻，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其他。
她恼怒地瞪着沈烨，已经抓狂：“快放我下去啊啊啊！！”
沈烨嘴角翘起，笑得肆意恶劣，“不放。”
“这里只有我们，不好吗？”
听了这话傅婉愣了愣，她早早就敏锐地察觉出他今晚状态不对，但又不知道他的异变是从何而来。
沈烨舒展手臂将她揽在自己身边，漫不经心道：“放心。有我在，你掉不下去。”
傅婉：“……”
她有些牙痒痒，想咬人。
“是掉不掉的下去问题吗，我饿了。”
她忙活了一天，中午饭也没好好吃，就指望着晚上这顿呢，沈烨倒好，把她抓到楼顶喝西北风。
沈烨若有所思道：“饿了？”
说完，他伸手在嘴边吹响一声嘹远的呼哨。
似鸟啼又比那声音更尖锐高昂，划破云端，传到了不知名的远处。
傅婉望着他镇静淡漠的侧影，眨眨眼，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没过多久，一声气势汹汹的唳鸣回应般的响起，还带着几分欢快。
很快，一道迅捷如闪电的黑影从天边直直朝着这里飞来，远远看去，像一丝黑色闪电。
黑色的苍鹰很快锁定目标，朝着傅婉他们的方向极速俯冲，在头顶盘旋几圈，然后缓缓停到沈烨抬起的手臂上。
黑色的大翅膀扇了扇，黑鹰高兴地蹦哒几下，随后歪着脑袋好奇地打量坐在沈烨身旁的傅婉。
傅婉：“？”
不是，您还养了宠物吗？
沈烨抬手在鹰圆溜溜的脑袋上刮蹭几下，舒服得那只苍鹰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几声咕咕叫。
“她饿了，去找些吃的来。”
傅婉眼睛越睁越大，难道它听得懂？
不会给自己抓蛇，老鼠，虫什么的来吃吧……
刚想完，那只鹰便从沈烨手上一跃而下，闯入无边夜色中飞得无影无踪了。
淑女斋一楼，伽蓝循着火锅的香味扑闪着翅膀飞入院子，直直落在文渊的头顶。
正在吃火锅的几人被这只突然闯来的猛禽吓了一大跳。
唯有沈烨带来的人比较淡定。
毕竟是同事。
“嘶，祖宗祖宗，疼！”
伽蓝不客气地薅了几把文渊的头发，鸟喙在他额顶啄了啄，引吭高鸣几声。
文渊听懂了，他抽了抽嘴角有些无语。
乐，屋顶上约会是什么新玩法。
他们太子殿下这么会玩的吗？
他脑子里渐渐脑补出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脸色越来越红，嘴角慢慢挂上一缕隐晦的微笑。
伽蓝站在他脑袋顶上，不满地催促他，下大力笃笃笃地狠啄他脑门。
文渊赶紧把这只祖宗鸟抱下来，嘴里还时不时发出嘶嘶痛叫。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姜华清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有灵性的鸟，平常的闺阁小姐见到这样的猛禽可能早就叫出来了，可姜华清曾经也是驯马熬鹰的野性子。
她见了有些手痒，想去摸摸但又忍下来了。
轻咳几声，她起身去拿食盒，递给文渊。
文渊惊愕地看着她，“你刚才听懂了？”
姜华清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我以前也养过鹰。”
看着伽蓝油亮光滑的黑羽，和锋利倒勾的鸟喙、脚爪，姜华清越看越喜欢。
眼睛也忍不住在它身上流连，若不是有几分收敛，看上去颇像个女流氓。
文渊任劳任怨地取了双筷子，一边抱怨一边给沈烨和傅婉涮肉、涮菜。
“天天就知道使唤我，我堂堂千金阁阁主是跑腿的吗？！”
他义正言辞，极其愤慨地骂道。
“怎么着也得给我多加点月钱吧？”
淑女斋的屋顶上。
“厉——”
一声清啼，伽蓝嘴里衔着一个食盒稳稳地飞了过来。
傅婉急忙伸出手，接过它口中的食盒。
刚抱在怀中，傅婉就一个趔趄差点栽倒，看苍鹰飞那么稳还不觉着，等落到自己身上她才发现这盒子有多重。
沈烨眼疾手快地撑住她，忍不住笑了笑，解释道。
“伽蓝经鹰奴训练过，能吊起一个成年人。这点重量对它来说自然不在话下。”
原来它叫伽蓝吗？
傅婉好奇地看着落在她和沈烨中间，慢条斯理地歪头梳理羽毛的大老鹰，蠢蠢欲动地伸手摸了摸它的冠羽。
触手温凉光滑，毛茸茸的羽毛摸在手里很是特别，和鹅毛还有鸭毛不同，伽蓝的羽毛偏硬，很符合猛禽的性格。
伽蓝被摸得有些舒服，缩着脑袋慢慢眯起眼睛，开始昏昏欲睡。
倒是亲人得很。
傅婉越看越喜欢，真不知道沈烨的手下怎么训练的，这么一只大鸟想必不好驯服吧，而且还通人性，听得懂人话！
简直太神奇了！
沈烨见她的注意力全部落在了一只鸟身上，双眸微微一眯，笑着道：“不是饿了么？看看里面有什么。”
傅婉被他打断，回过神来，收回抚摸伽蓝的手，侧身去找食盒。
沈烨趁着这个时候，把正在打瞌睡的伽蓝提起来，扔下房顶。
伽蓝：？？
傅婉一揭开盖子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麻辣香味。
居然是火锅？
傅婉觉得好笑，看来伽蓝是打劫打到楼下去了。
食盒有三层，最上层还被放了一壶酒，想来应当是姜华清为他们准备的。
傅婉拎起食盒，正要放到两人中间时却发现原本蹲坐在那里的苍鹰不见了踪影。
傅婉眨了眨眼，有些迷惑：“伽蓝去哪了？”
沈烨微微一笑：“它晚上吃得不饱，去加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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