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寒潭香
傅婉听了觉得有些可惜，“我吃不了太多，我也可以喂它的……”
她还从来没有喂过鹰呢。
她把食盒推向沈烨，递给他一双筷子。
然而当沈烨看清食盒里的东西后脸色突然又淡下来，他捏着手里的乌木银箸没有动作，转头看向远方。
忽然，天空开始下起小雪。
细细寒风，匀着天上的小雪轻卷慢舒，落到了他长长的睫毛上。
没过多久沈烨纤长的睫毛就变得白白一层，他脸色冷淡地支着腿坐在高高的屋檐上。
乌黑的墨发随风狂舞，冷面如玉，唇艳似血，俊美无俦，缤纷飞舞的白雪更是减轻了他身上原本的邪肆阴戾，给他增添了几分神性。
傅婉夹起一块肥羊片放入嘴中，热辣的红油立刻席卷整个口腔，羊肉的香气很好地抚慰了她饿得生疼的肠胃。
热乎乎的食物顺便替她驱散了骨子里的寒冷，哪怕身处在这最高处，迎着烈烈寒风也不觉得有多冷。
她嚼着肉侧头去看一旁的沈烨。
男人的侧脸轮廓分明，可是眼底冷静无波，看上去既桀骜又冷清。
两种迥然不同的气质在他身上融为一体，令傅婉有些出神，一时难以从他身上移开视线。
怎么又不开心了。
沈烨这个人，性子是真的多变。
“你是不是不喜欢吃火锅。”
沈烨撑着手坐着，闻言紧抿嘴唇，转头定定地看着她。
“火锅？”
傅婉咬着筷子，绞尽脑汁地找话题。
“是啊，就是用一口大鼎煮好高汤，再放上各种肉类蔬菜往汤里涮煮，这就是火锅的吃法。”
她伸出手肘顶了顶沈烨，“别太抵触嘛。”
“有时候尝试一下新东西也不错，也许会喜欢上也不一定呢？”
夜空安静一瞬，忽然响起沈烨低沉喑哑的嗓音。
“我知道火锅。”
“你可能不知道，十几年前宫中曾流行过好长一段时间这样的涮锅吃法。只是后来物是人非，有的人被清算，有的人存在的痕迹也被抹去。”
沈烨说完嘴角流露出几分讥嘲，他看着傅婉，眼神有些空茫，好像还有些忧伤，就像大雨前江面上笼着的那层浓雾。
似乎在看自己，又像在透着自己在看别的东西。
傅婉出神地看着他，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沈烨露出这样的表情。
原来无坚不摧，阴戾乖张的太子殿下也有这样脆弱的一面。
傅婉的心就像一张被人肆意揉搓的白纸，变得有些酸涩，有些心软。
沈烨好一会儿没说话。
他仰头看着夜空，一双漆黑的眸子翻涌着各种情绪。
傅婉撑着下巴，跟着他一起仰头看。
天边的小雪纷纷扬扬，落在肌肤上又冰冰凉凉。
傅婉的心忽然变得很静。
这样的夜晚，也不错。
坐在她身边的这个男人似乎装着很多心事，但傅婉不是喜欢刨根问底的人。
有时候，也要尊重他人的内心。
他不说，她便不问。
傅婉想了想，不过可以喝酒，酒可是好东西！
毕竟一醉解千愁。
这么想着，她拿起被她摆放在旁边的青色酒壶，递到沈烨面前晃了晃。
“来喝酒！”
沈烨偏头，看着傅婉兴致勃勃地翻出两只酒杯，往里头倒酒，眼神突然变得有几分古怪。
“你要喝酒？”
傅婉舔了舔唇，点头：“喝啊。大冬天的，火锅和酒多配啊！”
沈烨似乎觉得有些好笑，他挑了挑眉，薄薄的嘴唇浅浅勾起。
“你还记得上次你喝酒发生了什么吗？”
上次？
傅婉抱着酒壶有些懵逼，她抬头看着沈烨一脸茫然，“我上次什么时候和你喝过酒了？”
沈烨被她气笑了，他伸出大手，猛地一把掐住她的脸狠狠揉捏了几把，仿佛是在泄愤。
“忘得一干二净了？嗯？”
傅婉那张精致小巧的脸蛋被沈烨霸道得揉捏变形，连说话都说得不利索了。
她好不容易挣脱开，伸手搓了搓自己被揉得发烫的脸颊，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
算了，不跟心情不好的人计较。
傅婉把手里装满酒的杯子递给他，拿起自己那只，先凑近酒杯仔细闻了闻。
一股清列的酒香涌入鼻端，像薄荷又像松雪，吸一口就让人头脑清凉。
这味道……难道是寒潭香？！
傅婉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饮下半杯。
冰凉的酒液滑入喉咙口，酒香气又从胃中返上来，仿佛含了一口冰雪。
没错，这就是寒潭香！
取自高山的寒潭水酿成，极其难酿，喝起来比一般的酒要清凉许多。
“这酒……”
沈烨见她一口气闷了半杯，来不及阻拦。
咽下即将出口的话语，他轻挑眉尖。
算了……这酒后劲虽大，但比上次喝的温和许多，应当没什么大碍。
傅婉喝下半杯又觉不过瘾，一口气把杯中剩下的寒潭香也喝了个一干二净。
酒气熏然，她吹着冷风喝着冷酒，四望周围，只有安安静静的夜空和天际一闪一闪的星子。
一股豪迈之气突然涌上心头，傅婉猛地在屋檐上站起来。
“浪涌晴江雪，风翻照晚霞。”
她对着夜空，忽然吟出这一首诗。
对上沈烨看来的目光她不好意思笑笑，“别误会，这词可不是我写的。”
傅婉把食盒伸到他面前，让他看里头的红汤，“切得细细的羊肉片在炙热的高汤里翻滚，是不是很像天空上的红霞涌动？”
“听说古时候有个诗人很喜欢吃火锅，他有一次便吃着火锅诗兴大发，作出了这样一首词。”
“所以火锅又叫拨霞供，拨霞拨霞，撩拨红霞……怎么样，是不是很风雅？”
沈烨微微仰头，看着她脸颊上慢慢泛上来的两团酡红，忍不住轻笑。
傅婉见他笑了，自己也跟着傻兮兮地笑起来。
她喝了酒又吃了羊肉，此时已经完全不觉得寒冷，反而浑身冒着热汗。
傅婉猛地扯开自己胸前的丝带，解下暖厚的外氅，只着里头一身单薄的金丝百褶留仙裙，绯红的裙摆随风在空中飘荡。
她张开双手，酒气上头。
站在高高的屋檐上傅婉再也不觉害怕。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
她吟完，歪着头去找她唯一的观众。
雾蒙蒙的双眼看什么都晕晕乎乎，只能模糊看见一个白衣青年懒洋洋地半撑在瓦片上，支着一只长腿，抬眼看着自己，嘴角噙着一缕微笑。
傅婉笑嘻嘻道：“花明月暗笼轻雾，今朝好向郎边去。”
沈烨脸上的笑容一滞，他缓缓皱起好看的眉头，抬手揉了揉眉心。
“傅婉……”
怎么醉得比上次还要快。
傅婉歪歪斜斜地在檐上慢慢走着，对他一边笑一边念着不像话的艳词。
“划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
“画堂南畔见，一晌偎人颤……”
真是要了命了。
看着女子一边朝自己暧昧地笑着一边念着这些叫人浮想联翩的诗句，就算是圣人也受不住。
沈烨一双眼紧紧摄住自己站在面前的女子，上下滑动喉结，喉咙愈发干涩。
那张扎在自己伤口上的丝绢突然变得无比滚烫。
男人眸色深深，袖袍下的修长手指攥得发白，似在压抑某种不得了的东西。
沈烨的气息缓缓平复，笼中的猛兽被他死死关回笼狱。
“我们走吧。”
他沙哑着声音对傅婉道。
沈烨闭了闭眼，再和傅婉在这顶上待下去他可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
然而下一秒，意外突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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