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嫡长女

靖国公夫人听了姜志坚的一番言语，这才缓缓抬眸，目光落在跪伏在地的姜煜身上。眼神没有愤怒，只有居高临下的审视。

“哦？”她声音平淡，叫人听不出喜怒，“姜二公子何罪之有？不过是小孩子家口无遮拦，说了几句实话罢了。”

她将实话二字咬得极轻，却像一记重锤砸在姜志坚心上，让他脸色瞬间煞白。

“下官不敢，孽子无知句句皆是混账胡言，夫人明鉴。”姜志坚额头渗出冷汗，连忙辩解。

国公夫人却不再看他，目光转向一旁沉默的姜宁，眼神似乎柔和了一些，“宁丫头昨日受委屈了，身子可还好？”

这看似随意的关切，无异于明晃晃地昭示着她的态度——她看重姜宁。

姜宁屈膝一礼，淡淡回话，“谢夫人垂询，已无大碍。若无夫人庇佑，姜宁还不知此刻身在何处。”

姜宁这话无疑是在说国公府对她实在是一般，叫姜志坚脸上火辣辣的疼，忙不迭解释，“我们平日里对宁姐儿也是好的。”

国公夫人微微颔首，目光重新回到姜志坚身上，“姜尚书今日携子女前来，心意本夫人领了。姜二公子年轻气盛，一时失言，责罚倒也不必。”

她轻轻放下茶盏，那细微的声响在寂静的厅中格外清晰，“只是……”

她话锋一转，姜志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国公夫人目光平静地扫过姜宁，又看向姜志坚，“我靖国公府虽非皇亲国戚，却也世代簪缨，门楣清贵。府中世子娶妻，虽不敢奢求门当户对，但至少……也得是正经的嫡出小姐，方合乎礼制，不辱门风。”

她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听闻贵府……似乎只有一位嫡出的小姐？这可就有些为难了。”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在姜志坚脑中炸开。国公夫人竟是在嫡庶上发难，她表面说不计较姜煜，却在这里等着他。她并非要退亲，而是要姜家给姜宁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姜志坚瞬间明白了国公夫人的用意，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他急忙道，“夫人误会了，宁姐儿虽是养女，但自幼养在内人膝下，视如己出，与嫡出无异。下官夫妇待她，绝无半分轻慢，宁姐儿品貌端庄，性情温良……”

“姜尚书。”国公夫人打断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视如己出与就是己出终究是两回事，礼法不可废，名分不可乱。我靖国公府迎娶的，必须是名正言顺的嫡女。否则传扬出去，岂非让人笑话我府中世子，娶了一个……身份不明之人？”

她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却重逾千斤。

“这……”姜志坚哑口无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明白国公夫人的意思，姜宁必须有嫡女的名分。否则，这婚事就真的悬了。

就在这时，跪在地上的姜煜听到要将姜宁视作嫡女，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时间竟忘了恐惧，猛地抬起头脱口而出，“夫人，府中嫡女只有我妹妹绾绾一人，这是全家承诺给她的，也是满京城都知道的事。姜宁她……”

他话没说完，就被姜志坚一声厉喝打断，“孽障，住口！”

然而，话已出口，如同覆水难收。

靖国公夫人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目光终于带上了几分冰冷的嘲弄，看向姜煜，“哦？原来如此，姜二公子倒是直言不讳。只是这话，难不成我国公府的世子成了瘸子，废人，连一个嫡女都配不上了？”

姜志坚听了这话急得脑仁疼，只能笑着打哈哈，“夫人见笑了，幼子无知，莫要同他一般见识。”

国公夫人放下茶盏，目光转向脸色惨白如纸的姜志坚，语气陡然转冷，“既然贵府只有一位嫡出的小姐，且并非我府中聘定的姜宁姑娘。那么，这门亲事，只怕是名不正，言不顺了。姜尚书，请回吧。这门亲事，就此作罢。送客！”

姜志坚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

“夫人，夫人息怒。”姜志坚再也顾不得体面，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和恳切，“夫人，此事万万不可。宁姐儿虽非内子亲生，但下官早已视她为嫡出。只是当年一些阴差阳错，未曾记入族谱……下官回去立刻开宗祠，将宁姐儿记在夫人名下，上告祖宗，下晓族人。从今往后姜宁便是我姜志坚名正言顺的嫡长女，请夫人明鉴，再给下官一次机会。”

他语速极快，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什么祖宗规矩，什么脸面，在得罪靖国公府的滔天大祸面前，都不值一提。他必须保住这门亲事，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如今只不过是将姜宁重新视作嫡长女，姜绾应当能理解的。

靖国公夫人看着姜志坚，又看了一眼旁边依旧沉默的姜宁，眼神深邃难辨。她沉默了片刻，让姜志坚的心如同在油锅里煎熬。

终于，她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记名嫡女？”

“是！是记名嫡女，名正言顺的嫡长女。”姜志坚连忙保证。

国公夫人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似乎在权衡。

半晌，她才淡淡道，“姜尚书爱女之心本夫人明白了。只是，这记名之事并非儿戏，需得开宗祠告祖宗，写入族谱昭告四方……要做得堂堂正正，清清楚楚。让所有人都知道，姜宁是你们姜家名正言顺无可争议的嫡长女。如此，方不辱没我靖国公府的门楣，也不委屈了宁丫头。”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姜宁，语气带着一丝意味深长，“宁丫头是个好孩子，本夫人怜惜她。希望姜尚书，莫要再让她受委屈了。也亏得你们家里头全都将鱼目当珍珠，蹉跎了这好姑娘。若是做不到，这亲事便真的不必再提了，当初说的你们家老大回京的事儿，便也做不到了。”

姜煜听了这话很是不满，却碍于姜志坚和国公夫人的威压不敢说一句话。

“下官明白，下官一定办得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绝不让宁姐儿再受半点委屈。”姜志坚如蒙大赦，脸上也露出两分笑容。

“如此，便等姜尚书的好消息了。”国公夫人端起茶盏，不再看他们，端茶送客之意已明。

姜志坚连忙拉着还在发懵的姜煜和一直沉默的姜宁起身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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