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春花宴（6）

一旁的姜绾，在见到姜宁受到的殊荣时，最后一丝强撑的力气也被彻底抽干。她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姑娘！”一旁候着的云萝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扶住她，才没让她当众栽倒在地。

但姜绾脸色灰败，双目紧闭，显然已是气急攻心，晕厥过去了。

刘贵妃的脸色更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看着姜绾那不堪的模样，再看看被皇后捧在手心的姜宁，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头顶却又无处发泄。

到底是忠毅侯府拎不清，竟然要让姜绾这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人进门，如今让自己也被皇后耻笑。

皇后淡淡瞥了一眼混乱的姜绾方向，对底下的宫女道，“姜二姑娘身子不适，就早些送回去歇息吧。”

一旁的季映棠看热闹不嫌事大，当即朝着皇后出声道，“皇后娘娘，外头流言纷纷，只说姜二姑娘珠胎暗结，若是让姜二姑娘就这么回去了难免流言纷纷，倒是不如让太医给姜二姑娘瞧瞧，正好各位姐妹做个见证。帮姜二姑娘洗清外头的流言。”

这话一出，坐在上头的刘贵妃眉头一皱。而还晕着的姜绾当即便清醒了些，站直了身子瞧着季映棠道，“多谢季姑娘关怀，我不过是从小身子虚弱，流言已经澄清了。我现在感觉好多了，可以自己回去喝点补药就可以了。”

季映棠正想说什么，一旁的刘贵妃赶忙开口，“既然身子不舒服，就早些回去歇息了，宫里头太医事务繁忙，哪里有空出来看病。”

这话一出，嫉季映棠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刘贵妃这会子神色不悦，却还是悄悄松了一口气。若是姜绾在这赏花宴上被太医瞧出怀了身孕，那便是把她的脸甩在地上摩擦。

春花宴终于落下帷幕，今年的春花宴，可谓让姜宁在整个贵女圈子里头都出尽了风头。从前她在姜家是嫡女，更是京城第一贵女。如今她虽然不是姜府亲生的，可地位却更上一层楼。

虽然要嫁给谢凭舟，京城的贵女们也只敢私下里议论，不敢将这件事放到台面上来说。

毕竟，京城里头的勋贵都知道，谢凭舟的功勋不是假的，靖国公府的世世代代的军功也不是假的。就算背后怎么说嘴，表面上却还是恭敬有加的。

春花宴终于落下帷幕，皇后娘娘凤驾先行，众人恭送。

随后，贵女公子们也三三两两开始散去。御花园内方才的喧嚣渐渐平息，只剩下繁花依旧，暗香浮动。

姜宁正与柳淑珠道别，听着柳淑珠叹道，“宁姐姐，我真替你高兴。”

柳淑珠握着姜宁的手，眼睛亮晶晶的，“皇后娘娘如此看重你，看以后谁还敢乱嚼舌根。那季映棠今日可算做了件好事，让姜绾那个小人在皇后面前现了原形。”

姜宁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手，“今日也多亏你替我说话，快回去吧，别让伯母担心。”

“嗯，改日我去府上找你。”柳淑珠这才依依不舍地跟着家人离开。

姜宁目送好友远去，正欲带着知秋离开，却听见带着明显嘲讽意味的声音自身侧响起，“哟，这不是今日风头无两的姜大姑娘吗？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

姜宁脚步一顿，不用回头也知是谁。

她缓缓转过身，只见季映棠抱着手臂，斜倚在一株开得正盛的玉兰树下，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季姑娘。”姜宁神色平静，微微颔首。姜宁不欲与她缠斗，可季映棠却不是什么好打发的人。

季映棠踱步上前，绕着姜宁走了一圈，目光在她素雅的衣裙和发间那几颗莹润的珍珠上扫过，最终停留在她沉静的脸上，啧啧两声，“经历了那般风波，还能在今日的春花宴上找回地位，甚至更上一层楼……姜大姑娘，你这翻云覆雨的手段，可真叫映棠开了眼界。整个京城的贵女们，怕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你这般豁得出去的。”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声音压低，“为了前程，连一个断了腿的残废都肯嫁，这份魄力，当真令人佩服得很啊！”

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知秋气得脸色发白，刚要开口，却被姜宁一个眼神制止。

姜宁静静地站在那里，承受着季映棠刻薄的审视和恶意的话语。

她没有像季映棠预想的那样羞愤难当或反唇相讥，那双清澈的眸子依旧平静。她看着季映棠，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对方耳中，“季姑娘过誉了，翻云覆雨姜宁不敢当。豁得出去的话，或许吧。”

姜宁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这京城的女子，又有谁是真的容易呢？”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季映棠精心装扮却难掩刻薄的脸，继续道，“我嫁与不嫁，嫁与何人，当真由得了我自己做主吗？父母之命，家族荣辱，桩桩件件哪一样不是枷锁？季姑娘出身高门，想必比我更清楚其中身不由己的滋味。”

季映棠这会子被噎了一下，瞧着姜宁脸色沉沉。她和姜宁从小不对付，姜家和季家又是政敌。她前来落进下石，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只是叫季映棠没想到的是，姜宁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倒是显得她小家子气了。

“至于谢世子……”姜宁提到这个名字时，语气依旧平淡，并无波澜，“他功勋赫赫，为国负伤，是真正的国之栋梁。他的腿疾是荣耀的勋章，而非耻辱的烙印。我姜宁虽非完人，却也知敬重英雄。这门亲事非我所能择，然既已定局，与其怨天尤人自怨自艾，不如想想如何在这身不由己的境地里，最大限度的让自己，也让身边的人过得好些。”

她微微抬眼，直视着季映棠那双充满讥诮的眼睛，声音清泠如碎玉，“季姑娘，你我同为女子，深知这世道对女子之苛求。既已不易，又何必再互相为难？”

听了这话，季映棠脸上的讥笑瞬间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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