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爆炸

警报声依旧在矿区上空回荡，像一把无形的利刃，切割着每个人的神经。

钟鹏快步走向控制室，他身后跟着几位同样脸色难看的市里领导。地中海领导的裤子上还湿了一大片，显得狼狈不堪，但此刻谁也顾不上这些。他们的目光，全都死死地钉在石厂长身上。

“石厂长！”钟鹏人未到，声音先至，带着压抑不住的疑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拉响紧急警报？”

石厂长像是才从噩梦中惊醒，浑身一颤。他看到钟鹏，又看到钟鹏身后那几位领导，那几张熟悉的脸此刻都写满了惊怒和质询。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瞟向王科长，希望这个平日里最会察言观色的下属能替他解围。

王科长接收到厂长的求救信号，知道这时候再装死，石厂长日后饶不了他。

他一个激灵从地上爬起来，指着郑昊，声音尖利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钟副厂长！领导！是他！就是这个骗子！他妖言惑众，蛊惑陈主任，非说井下有瓦斯，硬是逼着陈主任按下了按钮！他要毁了我们厂啊！”

这番颠倒黑白的说辞，反而让几位领导眉头紧锁。他们不是傻子，陈总是何等人物？那是省里都挂了号的领导，精明得像只狐狸，会被一个黄口小儿蛊惑？这话说出来，三岁孩子都不信。

地中海领导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陈总身上，语气客气了不少：“陈主任，这……这究竟是？”

陈总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目光转向了郑昊，眼神里带着询问。他虽然按下了按钮，但他也想知道，这个年轻人的判断，究竟准不准。

郑昊没有理会周围的乱局，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从井口不断涌出的空气上。那股甜腥味，随着人流和气流的涌出，正在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变得浓郁。

他的鼻腔里，仿佛已经能感受到那种气体分子带来的灼热感。

“来不及了。”郑昊喃喃自语，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猛地抬头，对着正在清点人数的救援队长大喊：“所有人！再退后五十米！井口附近，立刻断绝一切火源！手机、对讲机，所有可能产生静电火花的东西全部关掉！”

他的声音洪亮而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救援队长是钟鹏一手带出来的兵，只听钟鹏的命令。他下意识地看向钟鹏。

钟鹏看着郑昊那张年轻却写满焦灼的脸，又看了看旁边虽然一言不发，但显然是站在年轻人这边的陈总，脑子里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

石开山优柔寡断，爱惜羽毛。王科长是个只知拍马的草包。这两个人靠不住。但陈总是个人物，他这么做，必有缘由。而眼前这个年轻人，眼神里的那种焦急和笃定，不像是装出来的。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听他的！所有人，立刻执行！”钟鹏没有丝毫犹豫，用更大的声音下达了命令。

“钟鹏你疯了！”石厂长终于忍不住咆哮起来，“你听一个外人的胡说八道！出了事你担得起责任吗？”

“石开山！”钟鹏猛地回头，双眼赤红地瞪着他，“现在井下几百号兄弟的命悬于一线！就算判断失误，最多损失些生产时间！可万一他是对的呢？你拿什么去赌？拿你的乌纱帽，还是拿工人的命！”

这番话，字字诛心，把石厂长怼得哑口无言。

救援队得到了命令，立刻行动起来，迅速将警戒线再次向外推移，并且开始大声警告周围的人员关闭电子设备。

就在这时，最后一批撤离的工人连滚带爬地从井口冲了出来。其中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师傅，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老张，怎么了？”一个救援队员赶紧上前扶住他。

“气……气味不对……”老师傅捂着胸口，惊恐地喊道，“跟平时不一样！头晕，恶心！井下面……下面肯定出事了！刚才我们上来的时候，好像还听见巷道深处传来‘咔嚓咔嚓’的响声，像是响炮煤在叫唤！”

“响煤炮！”郑昊和钟鹏几乎同时失声喊了出来。

所有人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一个外人说的，可以不信。但一个在井下干了三十年的老师傅的亲身感受，分量就完全不同了！

石厂长的脸，在这一刻彻底失去了血色。他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王科长更是吓得魂不附体，他偷偷地，一点一点地，想往人群后面缩，想离这个是非之地远一点。

“轰——”

还没等他挪出两步，一声来自地心深处的沉闷巨响，猛然传来！

整个大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地捶了一下，剧烈地颤动起来！

所有人脚下都是一个趔趄，站立不稳。离得近的几个人，直接被震得摔倒在地。

紧接着，一股肉眼可见的、夹杂着黑色粉尘和灼热气浪的冲击波，如同地狱里咆哮而出的恶龙，从黑漆漆的矿井口猛然喷涌而出！

“砰！砰！砰！”

井口的卷扬机房、传送带支架，那些钢铁铸就的庞然大物，在这股恐怖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像纸糊的一样，被瞬间撕裂、扭曲、抛向空中！巨大的金属构件和石块，被炸得飞出上百米高，然后带着死亡的呼啸，重重地砸向地面，激起一团团烟尘。

控制室的玻璃，在冲击波到达的瞬间，“哗啦”一声，全部碎裂！

“趴下！”钟鹏用尽全身力气嘶吼，一把将离他最近的地中海领导扑倒在地。

郑昊也在第一时间将陈总护在了身后，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飞溅的碎石和玻璃。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那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和随之而来的毁灭。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得无比漫长。

当冲击波的余威渐渐散去，人们才心有余悸地从地上抬起头。

眼前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本井然有序的井口，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钢铁支架扭曲成了麻花，传送带断成了好几截，滚滚的黑烟夹杂着刺鼻的焦糊味，从矿井深处不断冒出，仿佛一个通往地狱的入口。

死寂。

现场是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末日般的景象吓傻了。那些刚刚从井下逃出来的工人，看着身后被彻底摧毁的井口，脸上写满了后怕和庆幸。如果，如果晚撤离哪怕一分钟，他们现在……

他们不敢想下去，很多人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劫后余生的哭声，混杂着救援人员急促的呼喊，打破了这片死寂。

“快！快救人！检查伤员！”钟鹏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从地上一跃而起，拍掉身上的尘土，嘶哑着嗓子开始重新指挥。

市里的几位领导，脸色惨白如纸。地中海领导被人扶起来，他看着眼前的炼狱景象，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他知道，一场天大的功劳，就这么砸在了他的头上。不，是砸在了钟鹏和那个年轻人的头上。

如果不是他们，今天这里就不是一片废墟，而是一座几百人的坟墓！那后果……他连想都不敢想。

石厂长呆呆地站在原地，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那巨大的爆炸声，彻底炸碎了他所有的骄傲、侥幸。

他双眼无神地看着那冒着黑烟的井口，嘴里反复念叨着：“炸了……真的炸了……”

突然，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

而他旁边的王科长，则更加不堪。在爆炸声响起的瞬间，他就已经两眼一翻，吓晕了过去，此刻像一摊烂泥一样躺在地上，裤裆处，一片深色的水印正在迅速扩大。

陈总推开了护在他身前的郑昊，他看着眼前的惨状，苍老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深的后怕和震撼。他转过身，看着郑昊。这个年轻人的衣服被碎石划破了好几道口子，脸上也蹭上了黑灰，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年轻人，”陈总的声音有些沙哑，他重重地拍了拍郑昊的肩膀，“你救了几百个家庭，也救了我这个老头子。”

如果今天他听了石厂长的话，没有执意去按下警报按钮……那后果，不堪设想。

郑昊摇了摇头，他的目光越过废墟，看向那些惊魂未定的工人们，轻声说：“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能救几百条人命，重于泰山。”

他的心中没有半分得意，只有一种沉重的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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