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千块钱！

地动山摇的喧嚣过后，现场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喘息和远处救护车断断续续的鸣笛声。

那上百名矿工黑黝黝的脸膛上，混杂着煤灰、汗水和泪水，他们就那样直挺挺地跪在地上，目光汇聚在郑昊身上，像是在朝拜一尊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这份由衷的、没有任何矫饰的敬意，比任何奖章和荣誉都更加沉重，也更加滚烫。

郑昊被这阵仗搞得手足无措，他想去扶，可这边扶起一个，那边又跪下一个，根本扶不过来。他只能一遍遍地重复着："快起来，大家快起来！我就是做了点该做的事，使不得，真的使不得！"

"使得！怎么使不得！"一个声音洪亮如钟，从人群外传来。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那位地中海发型的领导，在钟鹏的陪同下大步走来。他刚才的惊魂未定已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激动和郑重。他走到郑昊面前，没有先说话，而是先对着郑昊，深深地鞠了一躬。

郑昊吓了一跳，赶紧侧身避开："领导，您这是干什么！"

"这一躬，不是我个人鞠的。"地中海领导直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又环视了一圈跪在地上的工人们，"我代表市委，代表这三百多个家庭，感谢你！郑昊同志，你今天挽救的，不仅仅是一个煤矿，更是我们市安全生产的声誉，是几百个家庭的幸福和未来！"

他顿了顿，转向身旁的钟鹏，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钟鹏同志！"

"到！"钟鹏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

"从现在起，你暂时代理矿长一职，全面负责善后和恢复生产工作！至于石开山和王有才，"他轻蔑地瞥了一眼角落里那两滩烂泥，"立刻移交公安和纪委，成立联合调查组，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是！"钟鹏答得斩钉截铁，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他看向郑昊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和钦佩。这个年轻人，不仅救了全矿，也无形中帮他扫清了职业生涯中最大的障碍。

此时，一直站在旁边静静观察的陈总也走了过来。他已经脱掉了那身价值不菲的西装外套，只穿着一件白衬衫，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多了几分干部的沉稳。

"钟主任，您看，这件事……"地中海领导似乎想征求他的意见。

"钟主任？"郑昊心里微微一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一直误会了这位老者的身份。

陈总笑了笑，主动向郑昊伸出手："郑昊同志，重新认识一下。我姓钟，叫钟元年。并不是什么大客户，我是省革委会的主任，这次下来，是秘密考察几个重点企业的安全生产和管理情况。这位，"他指了指地中海领导，"是咱们市的刘副市长。"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省革委会主任！这可是真正封疆大吏级别的大人物！石开山居然在这种人物面前，上演了那场草菅人命的丑剧，简直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郑昊恍然大悟，难怪这位"陈总"气度不凡，面对爆炸都面不改色，原来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他连忙握住钟元年的手："钟主任，您好。"

"不要叫我主任，叫我老钟，或者钟叔就行。"钟元年的手掌宽厚而有力，他拍了拍郑昊的手背，眼神里满是欣赏，"小郑啊，今天如果不是你，我看到的，将会是一场惊天动地的人祸。我这个革委会主任，回去也没法跟省里交代。是你，用你的坚持和专业，为我们所有人都上了一堂课。"

刘副市长也感慨万千："是啊，小郑同志，你想要什么奖励，尽管提！市里一定满足！是给你个人记功，还是给你所在的单位发奖金，都没问题！"

奖励？郑昊心里一动。他来这里，本就不是为了什么奖励。但转念一想，自己村里正处在发展的关键时期，或许……这真是一个机会。

他沉吟片刻，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刘市长，钟主任，我个人没什么想要的。不过……我确实有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钟元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是这样，我是临市沭县大兴公社西尧村的。我们村最近在搞养殖，做发酵饲料，需要把大量的骨头、秸秆粉碎成粉末。靠人力又慢又累，效率太低了。"郑昊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了不远处堆放着煤矸石的场地，那里隐约能看到一些大型机械的轮廓。"我刚才看到，咱们矿上好像有不少大型的粉碎设备……"

钟鹏立刻明白了郑昊的意思，他接话道："陈主任，刘市长，小郑说的是咱们的矸石粉碎机。因为井下地质结构复杂，挖出来的煤经常混着大量矸石，需要先进行破碎筛选。不过……"他面露难色，"那些设备都是生产线上的核心资产，而且型号巨大，耗电量惊人，不太适合村里用。"

郑昊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没戏？

钟鹏话锋一转："不过，我们厂的仓库里，确实有几台退役下来的老式粉碎机。是以前的老型号，后来设备升级就淘汰了，一直扔在仓库里当废铁。有两台是电机烧了，一台是主轴断了，都坏得挺彻底，修起来也麻烦，所以一直没人管。"

郑昊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坏了？坏了好啊！坏了才便宜！以他的技术，只要核心部件没烂成渣，修复起来并非难事。

"钟厂长，我能去看看吗？"郑昊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急切。

"当然可以！"钟鹏立刻点头，他对钟元年和刘市长说，"主任，市长，我带小郑去看看。你们先去会议室休息一下，现场我已经安排好了。"

钟元年却摆了摆手，笑道："不急，我们也跟着去瞧瞧。我也很好奇，能让咱们的救命恩人看上的，是什么宝贝疙瘩。"

一行人绕过喧闹的人群，走向厂区后方的废旧仓库。仓库大门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钟鹏叫人找来工具撬开，一股陈腐的铁锈和机油味扑面而来。

仓库角落里，静静地躺着三个满身灰尘和蛛网的钢铁大家伙。它们的外壳漆皮剥落，露出底下暗红色的锈迹，有的地方还凹进去一块，看起来就像三头搁浅死去的钢铁巨兽。

"就是这三台。"钟建告国指着它们说，"锤式粉碎机，当年也是从苏联进口的好东西，皮实耐用。可惜啊，年头太久了，配件都找不到了。"

郑昊却像看到了稀世珍宝。他走上前，用手拂去厚厚的灰尘，仔细检查起来。敲敲外壳，听听声音，转动一下还能动的齿轮，甚至钻到下面去看底盘结构。他的动作专业而熟练，看得一旁的钟元年和钟鹏暗暗点头。

半晌，郑昊直起身，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喜色："钟厂长，这三台机器，我想买下来！您看，能不能行个方便？"

钟鹏有些为难，但他转念一想便没有将本来要说的话说出来："你是咱们全矿的恩人。这样，我做主，就按废铁的市价给你算，你看怎么样？"

"太好了！"郑昊大喜过望，"大概需要多少钱？"

钟鹏心算了一下："这三个家伙，加起来得有五六吨重，现在的废铁价是一吨一百八左右，算下来……差不多要一千块钱。"

"一千……"郑昊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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