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为何
小伙计却全然不顾，只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因激动与恐惧而颤抖不已。
“西市、东市、北市、南市最新的盐牌价！都……都出来了！”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颤音。
算学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住了小伙计。
李元照的心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但他旋即强自镇定，厉声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还不快报上来！”
小伙计哆嗦着，捡起离他最近的一张纸，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喊道：
“西市官盐……每斗……一百七十文！”
一百七十文？！
话音刚落，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李元照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去了一分，握着扶手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不等众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小伙计已然抓起第二张纸，声音愈发尖利：
“东市官盐……每斗……一百六十五文！”
一百六十五文？！
又降了！
人群中开始出现压抑不住的低低私语。
李元照的脸色，已经从微白转为了煞白，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小伙计仿佛豁出去了，也不管旁人的反应，继续声嘶力竭地念着：
“北市官盐……每斗……一百六十二文！”
一百六十二文！
房内的死寂，随着每一个数字的报出，便加深一分！
李元照的身子微微晃了晃，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终于，小伙计颤抖着举起了最后一张纸，几乎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带着哭腔喊了出来：
“南市官盐……每斗……一百……一百五十五文！”
一百五十五文！
当这最后一个数字念出时，整个算学房彻底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瞠目结舌，呆立当场！
李元照更是如遭雷击，双目圆睁，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的脸，已经白得像一张纸！
不知是谁先发出了一声极低的呢喃。
“一百七十文？一百五十五文？”
“这……这怎么可能？”
“嘶——若我没记错，两日前，官盐的牌价，最高还在二百八十文上下吧？”
“何止二百八十文！有些地方甚至炒到了三百文！”
“如此算来，一百七十文……岂不是跌了将近四成？！”
“一百五十五文……我的天！这哪里只是三成？分明已暴跌四成有余！”
“疯了！一定是疯了！”
“官盐的牌价，怎么可能在两日之内，跌得如此之惨？！”
……
议论声如同炸开的锅一般，嗡嗡作响。
先前那些嘲讽闻经武的人，此刻一个个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他们看向闻经武的目光，早已从鄙夷和幸灾乐祸，变为了深深的惊惧与不可思议！
这个戴着面具的男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凭什么能让朝廷的官盐价格，在短短两日之内，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李元照听着周围越来越响的议论声，感受着那些投向自己的、带着异样意味的目光，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他居然输了？！
一百五十五文的数字，像一个无形的巴掌，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
“不……不可能！”
李元照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脸色狰狞，双目赤红！
“这绝不可能！”
他厉声咆哮，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定是刁民作祟！是那些奸商在扰乱市价！对！一定是这样！”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语无伦次地嘶吼着，试图用官威压住这已经彻底失控的场面。
“来人！给本官来人！”
李元照指着那瘫软在地的小伙计，声嘶力竭地喊道：“速去查！给本官彻查此事！”
“查封所有盐铺！将那些哄抬物价、扰乱市场的奸商统统给本官抓起来！”
李元照声音愈发色厉内荏，苍白无力。
他声嘶力竭地命令着，试图抓住最后一丝尊严。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那些原本簇拥在他身边的人，此刻都下意识地与他拉开了些许距离，眼神躲闪。
先前还谄媚奉承的嘴脸，现在写满了尴尬与疏离。
就在这时，闻经武打破了沉默。
“大人。”
闻经武上前一步，走向已然有些失魂落魄的李元照。
闻经武面具下的目光平静如初，仿佛周遭的一切变化都与他无关。
李元照见状反而心虚地往后缩了缩。
“大人可知，这市价，究竟为何而跌？”
闻经武的声音温润，不带一丝火气。
李元照嘴唇翕动，想要反驳，却发现喉咙干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只能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闻经武。
闻经武并未等李元照的回应，继续说道：“大人推行盐铁官营新政，意在强本固基，裕国安民。”
“此策，若能善行，本无大错。”
李元照脸上的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
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这个让他颜面尽失的对手，竟会先肯定他的他参与的政策！
这突如其来的肯定，像一记重锤，砸得他有些发懵。
周围的官员们也是一愣，面面相觑，不明白闻经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晏清立于一旁，眸光微动，静静地看着闻经武的背影。
“大人，”闻经武的语气陡然一转，温润不再，“错只错在，大人只知庙堂之高，却不闻江湖之远！”
“错只错在，大人只知法令森严，却不见执行之弊！”
话音未落，闻经武手腕一翻，一个粗布口袋赫然出现在他手中！
那口袋鼓鼓囊囊，不知装着何物。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闻经武手腕猛地一抖！
“哗啦——！”
一声刺耳的声响！
口袋中的物事，尽数倾倒而出，洒落在李元照面前的地面上！
不是洁白细腻的官盐。
而是一堆颜色暗沉，夹杂着大量泥沙、石子，甚至还有不明草屑的劣质盐！
粗劣不堪，令人作呕！
整个算学房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那堆肮脏的“盐”上，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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