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寿宴
“这……这是什么？！”
“难道……这就是市面上流通的官盐？！”
“掺沙！竟然真的掺沙！还掺了这么多！”
“怪不得百姓宁愿冒着风险去买私盐！”
压抑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李元照看着脚下那堆污秽之物，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之前只知官盐价格飞涨，却从未想过，在执行层面，竟已糜烂至此！
闻经武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盐政之弊，不在民刁，而在官腐！”
“大人以为盐价高企，是刁民囤积居奇，奸商哄抬市价？”
“却不知，正是这层层盘剥，官吏贪墨，才使得官盐质次价高，百姓怨声载道！”
“民不食官盐，官库何来税收？国本如何稳固？”
字字句句，如重锤一般，狠狠砸在李元照的心上！
他踉跄一步，险些跌倒。
先前那股嚣张跋扈的气焰，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挫败与难以言喻的羞愧。
他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了。
为何官盐价格会一泻千里。
为何眼前戴面具的少年能如此笃定。
原来，症结根本不在市场，而在官场！
李元照的目光从那堆劣质盐上移开，缓缓落在了闻经武的身上。
他的眼神复杂至极，有震惊，有羞怒，有不甘，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如梦初醒般的茫然。
“后生……可畏……”
李元照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声音干涩沙哑。
这简单的四个字，却代表着他此刻内心的天翻地覆。
他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那些先前嘲讽闻经武的人，此刻一个个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们看向闻经武的目光，早已没了之前的鄙夷与幸灾乐祸。
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忌惮与折服。
有人忍不住上前一步，对着闻经武深深一揖：“公子之言，振聋发聩！我等……我等有眼不识泰山，先前多有得罪，还望公子海涵！”
“是啊是啊，公子大才，我等佩服之至！”
“今日得闻公子高见，茅塞顿开！”
一时间，称赞声、道歉声此起彼伏。
闻经武对众人一一拱手回礼，姿态谦逊，不卑不亢，声音依旧平静：
“诸位言重了。”
“在下不过是点破了一些浅显的道理罢了。”
可他越是谦逊，众人便越觉得他深不可测。
晏清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扬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李元照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心绪。
他知道，今日之事，他已然败了。
盐政上的失败，让他颜面扫地。
像是想到了什么，李元照猛地抬头，看向闻经武，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
“阁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元照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
他示意了一下问策楼的管事，沉声道：“安排一间雅室，本官有要事相商。”
管事连忙躬身应下，引着众人向内院走去。
……
片刻之后，一间清雅的静室内。
闻经武与晏清并肩而立。
翠喜、翠欢则安静地侍立在晏清身后。
李元照屏退了左右，独自面对着他们四人。
他先是看了一眼晏清，以及她身后的两名侍女，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闻经武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开口：“这位公子与在下乃是一路人，李侍郎但说无妨。”
李元照闻言，目光在晏清身上停留了一瞬，又转向闻经武。
想必今日这局面，显然晏清也参与其中。
犹豫片刻，李元照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沉声道：“贡纸之事……本官认栽。”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与复杂的神情。
“只是，本官想知道，阁下是如何得知……那批纸的来历？”
李元照的目光紧紧锁住闻经武，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然而闻经武并未做任何回应。
见状，李元照不得不按照赌约将事情全盘托出。
……
数月之前，李元照的寿宴。
作为户部侍郎，他的寿宴虽也热闹，但能请动的，大多是同僚或下属。
然而那一日，刑部尚书周延，竟亲自登门道贺！
周延，正二品的朝廷大员。
而他李元照，不过是从三品的户部侍郎。
周延屈尊降贵，让他受宠若惊，也让他心中暗自警惕。
席间，周延言笑晏晏，对他关怀备至，仿佛他们是多年的至交好友。
酒过三巡，周延拍了拍手。
一名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便在丝竹声中，翩然而出。
女子身段妖娆，眉眼间尽是勾魂摄魄的风情。
她莲步轻移，水袖翻飞，献上了一支极尽魅惑的舞蹈。
舞姿曼妙，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仿佛在撩拨着在场所有男人的心弦。
李元照当时便看得有些心神摇曳。
周延抚掌大笑，指着那美艳女子对他说道：“元照贤弟，此女名为‘纤云’，乃是愚兄偶然所得，特意送来，为贤弟寿宴助兴，也全了你我同僚之谊。”
“小小玩物，不成敬意，还望贤弟莫要推辞。”
李元照心中一凜。
刑部尚书亲自送来的美妾，他岂敢不收？
这分明不是简单的贺礼。
他心中虽警惕，却深知官场规则。
若是薄了周延的面子，日后必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想到这儿，李元照只能强颜欢笑，起身拱手：“多谢周大人厚赐！大人美意，下官愧领了。”
……
静室内，李元照的声音愈发艰涩，带着浓浓的悔恨与难堪。
“周尚书送来纤云之后，本官……本官起初也是处处提防。”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说出接下来的话。
“只是，某天晚上本官应酬归来，多贪了几杯……她……她在一旁殷勤侍酒，柔声劝慰……”
李元照的面色涨红，眼神躲闪，声音低了下去。
“稀里糊涂的……便与她生米煮成了熟饭。”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事已至此，木已成舟，本官……本官也只能将她收入房中，给了名分。”
“为此，夫人与本官大动肝火，狠狠地闹了一场，险些……险些将家都给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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