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惊扰
寿宴当日，太和殿的鎏金梁柱上缠绕着朱红绸带，殿外广场上的万寿菊开得正盛，金灿灿的花瓣上还沾着晨露。
李淮月踩着描金地毯走进殿内时，丝竹声正从殿角的乐台上传来，妃嫔与命妇们按品阶落座，鬓边的珠翠在宫灯映照下流光溢彩。
她的目光掠过人群，忽然在右侧宾客席顿住。
一个穿月白襦裙的少女正与身旁的夫人说笑，眉眼间的清丽与记忆中的堂妹陆云舒重合。
李淮月心头一震，端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
时隔一世，她竟真的在这场寿宴上见到了陆云舒，当年那个总沉默寡言的丫头，如今已出落得亭亭玉立。
鹅蛋脸上嵌着双杏眼，笑起来时颊边有对浅浅的梨涡，论容貌气度，竟丝毫不输明艳的孙颖。
“那就是陆侍郎的千金吧，武安侯的侄女。”不知谁说了句，“听说刚从江南回京，陆尚书特意带她来给太后祝寿。”
“什么贺寿，我估计啊，武安侯的女儿出了那档子事嫁给了威远侯，武安侯家就赶紧再找一个来进宫。为了家族崛起真是不择手段。”
嘀嘀咕咕的，不知道是哪些人在低声议论。
李淮月收回目光，指尖在茶盏沿轻轻划着，心里却泛起波澜。
陆云舒的出现太过巧合，是单纯的探亲，还是有人刻意安排？是家族需要她入宫吗？
宫女们捧着食盒穿梭席间，很快将各色糕点摆在桌上。
李淮月的视线落在那盘熟悉的酸梅酥上，金黄的酥皮比上次见到的更薄，上面撒的糖霜也少了些，凑近时能闻到更浓烈的酸气。
她捏起一块放入口中，酸甜味直冲舌尖，后味却带着丝不易察觉的涩，不禁微微皱眉。
“公主怎么了？不合口味？” 孙颖恰好转头看来，鬓边的赤金步摇随着动作轻晃，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热络。
“比上次吃到的更酸。”李淮月如实回答。
孙颖掩唇轻笑，声音清亮得能让周围人听见：“公主有所不知，皇后娘娘近来嗜酸得紧，御膳房特意调了配方，多加了东西，说是给娘娘开胃口呢。”
孙颖说着朝皇后的方向瞥了眼，语气亲昵，“皇后娘娘，这酸梅酥合您口味吗？”
皇后正由宫女扶着落座，闻言拿起一块尝了尝，脸上露出满足的笑意：“确实比往日的更合心意，难为御膳房费心了。”
她抚摸着隆起的小腹，眉眼间满是对未来孩子的期待。
李淮月看着她毫无防备的样子，心头微沉。
这酸梅酥的酸味太过突兀，不像是单纯增加梅子的味道，反倒像是加了别的东西掩盖什么。
她不动声色地将剩下的半块酸梅酥收进袖中，打算回头让景澄找人查验。
吉时一到，太监高声唱喏：“献礼开始 ——”
首先上前的是陆云舒。
她抱着一卷素绢走上殿中，向太后行过礼后，接过宫女递来的两支狼毫笔，一支握在右手，一支咬在唇边。
乐声再起时，她旋身起舞，水袖翻飞间，右手的笔在素绢上疾走，身形旋转之际，唇边的笔也随之落下，墨痕在绢上晕开，竟是笔走龙蛇的 “寿比南山” 四字。
一曲舞毕，两幅字同时展开，刚劲有力的笔锋与她柔美的舞姿形成绝妙反差，殿内顿时响起一片赞叹。
“好！好个文武双全的丫头！” 太后抚掌大笑，命人将字幅挂在殿柱上，“赏黄金百两，锦缎十匹！”
陆云舒屈膝谢恩，目光不经意间与李淮月相撞，从容退回席位。
接下来便是陈婉宁。她换上一身特制的湖蓝舞衣，衣摆与袖口绣着水墨山水，手中捧着一卷丈许长的宣纸。
当她在殿中站定，宫女们将宣纸铺开，她旋身跃起时，指尖的墨块在纸上轻扫，长袖舞动间，山岚、流水、茅屋渐渐成型。
更绝妙的是，她每踏一步，裙摆扫过的地方便绽开点点墨梅，不过片刻功夫，一幅 “江山安居图” 赫然呈现，茅屋旁还隐约可见 “万寿” 二字的篆影。
“妙哉！” 连素来少有激动的太后都忍不住赞叹，“这构思真是巧夺天工。”
陈婉宁刚要收势谢礼，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嗡嗡声，紧接着，数十只蜜蜂从殿门缝隙涌入。
这团蜜蜂的黑影直冲着宣纸上的墨梅飞去，密密麻麻地爬在纸上，吓得前排的命妇们尖叫起来。
“护驾！快护驾！” 太监们慌忙用拂尘驱赶，却引得蜜蜂更加躁动，有几只甚至朝着太后的方向飞去。
混乱中，陈婉宁忽然脱下脚上的绣鞋，将一只鞋朝殿角的空花瓶扔去，另一只则举在手中挥舞。
奇异的是，那些蜜蜂竟真的被吸引，纷纷朝着绣鞋飞去。
她趁机将蜜蜂引至殿外，转身回来时，裙摆沾着尘土。
虽然换上了身旁侍女的鞋子，却依旧身姿挺拔。
李淮月由衷感叹，好一个遇事不惊。
“大胆婉嫔！” 孙颖第一个出声呵斥，脸色铁青地指着她，“寿宴之上引来蜂群，惊了太后与各位宾客，你可知罪？”
陈婉宁屈膝行礼，声音平静无波：“臣妾惊扰寿宴，确有过错。但臣妾敢肯定，此事并非意外。”
陈婉宁指向地上的绣鞋，“这鞋子被人动了手脚，上面不仅涂了蜂蜜，还撒了花粉，专门用来吸引蜜蜂。”
太后脸色一沉：“监察司何在？”
随驾的监察司校尉立刻上前，拿起绣鞋仔细查验，又用银针在鞋面上刮了刮，银针顿时染上淡淡的黄痕。
“回太后，婉嫔娘娘所言属实，鞋面上确有蜂蜜与花粉残留，且气味格外浓烈，正是吸引蜂群的源头。”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落在负责寿宴筹备的孙颖身上。
孙颖竟也丝毫不慌！
李淮月放下茶盏，声音清冽地开口：“敢问贵妃娘娘，婉嫔的舞衣与墨汁，还有这绣鞋，都是谁负责准备的？”
孙颖下跪，镇静道：“回公主，婉嫔妹妹的礼服与用具，都是皇后娘娘亲自过目筹备的。臣妾只是负责统筹流程，这件事确实是臣妾统筹失责。”
一时间殿内议论纷纷，矛头转向了皇后。
皇后挺着肚子，险些站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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