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五章 气势
帝天盟，仿佛是一切情愁恨怨的“终站”。
白喃珏莫予，青荷李青杏，一干人等经过无数兜兜转转、曲曲折折、寻寻觅觅、凶凶险险，到了最后最后，还不是要回来这个地方？
帝天盟，又仿佛是一个——墓。
所有痴情儿女的墓。
因为帝天盟是一个只许斗争、不容有情的地方。
无论是男是女，于帝天盟内生情，就如同自掘坟墓。
如今，便有四名男女，正一步一步再次接近这个痴情坟墓。
这四名男女是——
李青杏。
青荷。
莫予。
以及自身原是坟墓、已不用再畏惧任何坟墓的——杀神白喃珏！
是的！白喃珏确像是一座坟墓！
这是莫予与他一同赶路数天后的感觉！
日夜兼程，已经赶了五日五夜，距离帝天盟还有三天的路程，莫予用心一算，纵使三日后回到帝天盟，还有充裕时间以解药救回似冥，总算暂时放下心头大石。
一直昏迷的青荷，却仍没在马车内苏醒过来，而中了木婆“失心渡”的李青杏，还是呆若木鸡，然而莫予并没为二人担忧。
他曾仔细探视青荷经脉，知道她并无大碍，她迄今犹不省人事，或许全在她的脑海多年来皆惯于与魔王的精神并存，目下魔王复仇的精神已离她而去，她需要一段日子休养生息，所以苏醒是迟早的事。
至于李青杏，更是不用操心，木婆曾对莫予提及，失心渡只会维持一个月，一个月后，李青杏就会安然无恙。
反而，莫予最担忧的……
是白喃珏！
白喃珏已经五天没有张口与他说话了。
骤眼看去，他真的已成为一座令人无限畏惧、不敢接近的——坟墓！
从前，莫予也曾尝过与白喃珏一起上路的滋味，白喃珏尽管冰冷，惟在莫予三番五次、“苦心经营”地逗他说话之下，他亦会爱理不理地、微微作出一些简单回应。
毕竟，杀神虽然看来冷酷，但对莫予，总像暗暗流露着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白喃珏对他惺惺相惜，可能只莫予身上，有一些他永远也不会有的东西——那种令人看上去感到无限温暖的笑容。
和莫予的眼泪。
可是，在这五天日以继夜的赶路途中，白喃珏却一反常态，无论莫予如何千方百计、出尽“九牛二虎之力”逗他说话，他居然连平素最简单的回答也欠奉！
他仅是直视着前方，直视着回帝天盟的茫茫前路，神情如同铁铸，五日来也没有变换表情。
是什么令本已沉默的他更趋沉默？
是什么令本已像死人的他更变本加厉，进而像一个坟墓，心的坟墓？
莫予暗暗推详，发觉自从魔王终于得偿生平夙愿、雪尽如山血债之后，白喃珏便已开始如此，难道……
眼前这个他从不知道其身世、从不知道其出处、从不知道他为何成为难霸弟子的白师兄，他如迷般的背后，也有一段不为人知像魔王那样深仇血恨？
故此他这数天才会暗有所感的，把自己葬在自己心里的坟墓？
再不想再与任何人说半句话，那管是莫予……
莫予自想，便愈是不敢再想下去，他其实早已感到怀疑，在西湖那一次白喃珏由大生回复杀神的身后，帝九天本认为他已死去多时，白喃珏其实不用回去受帝九天的劳役，他为何毫不考虑，便再次踏上回帝天盟的漫漫征途？
更何况，似白喃珏一个如此桀骜难驯，冰冷不屈的杀神，亦绝不应会驯服于帝九天之下，甘心当帝九天的二弟子，为其效命，白喃珏总是忙着赶回天下，那在帝天盟内，是否……
有一些他很想得到的东西，例如……
仇人的头颅？
想到这里，莫予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徐徐回望正于他身畔策马的白喃珏。
如果白喃珏真如莫予假设，是为了一段深仇，才会回到天下的话，那未，白喃珏这个男杀神，便较魔王那个女杀神，倍为可怕……
魔王纵然仇深似海，她的人却其实早已死了，不死的，只有她永不熄灭的复仇火焰，然而，白喃珏还没有死，他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活人！
任他拥有杀神无常那个令人惧怕外号，任他曾拥有大天自在的盖世无敌，始终……
他也只不过是——一个人！
人有人的弱点，人有人的痛苦，人的心时会有内伤，如果他真的背负血仇，却又能不向任何人泄瞩，默默背负其复仇使命，那未，他的心所承受的悲痛，肯定比魔王更甚！
至少，魔王还有她的主人、血元魔以及妖婆，会明白她的痛苦。
能够默默承担所有人留给他的痛苦，到头来仍是城府极深、不动声息、不哼一声的，那这个人，必须具备钢铁一般坚定的心、不能不报的仇，这个人确实相当可怕……
可敬！
与可怜！
甚至比老父失踪、娘亲弃他而去的莫予，更可怜！
莫予已不忍再想下去！也不想再忖恻白喃珏的过去以及将来的莫恻动机！
白喃珏至今既然不想说话，莫予也不想再骚扰他！二人就这样默默的驱策着马车前行，一路之上亦再没任何交谈。
直至……
直至黄昏，当二人的马车飞驰至一条清澈的小河边时，白喃珏突然勒马！
莫予一怔，不明白白喃珏何以速地勒马，唯有也一同勒马！
他愣愣问：“白……师兄，我们还要走一段不短路程才能投栈，你为何不走了？”
白喃珏并没作声，只是静静盯着清澈的河水，眉头深皱，似是有所发现。
莫予不期然顺着他的目光瞧去，却见河面并无异样，不禁又问：“白师兄，你在看些什么？”
这一次，一直不但说话的白喃珏终于张口，吐出一句令莫予极度莫名其妙的活，但听他缓缓道：“我，在看——”
“水的感觉！”
水的感觉？
连水，也会有感觉？
莫予闻言当场失笑，心想他这个白师兄定是闷得发慌了，居然说水有感觉，惟不消刹那，莫予再也笑不出来，缘于此时……
就连他也感到，河水之中，有一股特别的感觉幽幽传来！
那是一股很特殊的感觉，一股似有似无、疑幻疑真的高手感觉！
神话感觉！
皇有皇的感觉，魔有魔的感觉，在莫予与白喃珏所遇的皇魔之中，都给人一种霸道无匹，唯我独尊的盖世感觉。
然而，此刻从水里散发而出的感觉，却恍如一个神话传奇一般，虽绝顶而不霸，虽豪情而不烈，一切恰如其分，不温不火，淡然，完美，一如神话。
神话，本就不是真正的存在。
神话，本就因世人的渴望与景仰而生……
但，河水原是清澈见底，一眼便能看出河下并无任何人或别物，甚至亦无鱼虾，感觉何来？惟莫予不愧是莫予！他很快便明白过来，河内虽空无一人一物，那股神话般的感觉却是真的存在，因为那是一股——残留下来的气息！
习武的人大都明白，不同的人，身上都蕴含不同的“气”、不同的感觉，尤其是内力深湛的高手，他们的“气”更是无法掩藏。
不过，亦有一些鲜为人知的事，便是不仅人有人“气”，就连世上的一草一木、一石一花、一水一潭，亦有它们独特的“气”。
故此，若一个拥有“神话”级气势的人路经这条小河，更曾于河边洗脸的话，那么，河水的气，便会拥有神话的气，甚至在此人离去之后，仍历久不散。
可见此人气势之无两，功力何深不可测！
当然！寻常人家，又怎会瞧出河水留有特殊感觉！纵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亦未必能一眼看出留在河水内的气息，但，超级高手使不同了！
白喃珏与莫予已能看出残留在河内的神话感觉，是否表示，他俩，已是超级高手？
皇魔一般的超级高手？
也许是的！尽管白喃珏与莫予在对付紫衣老大时大耗元气，如今仅各余半成的大天自在，惟半成无终无毕竟仍是大天自在，毕竟仍是只应皇魔拥有的超级力量！
故此，白喃珏与莫予能发觉那股似有似无的神话感觉，原亦不足为奇，最奇的是，正当二人思忖之间，平静的河面……
骤起奇变！
蓦听“蓬”的一声！平静的河面霍地暴起一道尺粗水柱，如剑朝天激射，直射上三丈高的半空，方才复再“碰”的一声，如烟花一般爆开、飞散、淹灭，好个一时之奇观！
好精彩！如果那个人只是于河边洗脸，即又能把自己的气息留于河水之内，待上若干时候，河水内的气息竟会化为实质的力量，宛如山洪暴发，这个可能曾在河边洗脸的人，想必是一个——神话一般精彩的绝世高手。
然而，这个神话般的高手，何以故意在河内留下会突然爆发的力量？此人究竟有何目的？是否……
他故意以此惊人气势，警告所有已注意或想找他的人，快快收手，绕道而行，别再近他半步，别再阻他归隐，否则……？
刚才留在河内的神话感觉，其实只是一种——温柔警告？
莫予看着逐渐回归平静的河水，不由惊叹道：“白师兄，虽然我们还有三天路程便会回到天下，但，如我们不绕路而行的话，相信在这三天的路程之中，一定还会遇上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这三天的路途，一定不会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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