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好人和坏人？

她突然想起七岁那年，她因背书错了一个字，被外祖母罚跪在青石板上整整一夜；十岁时，她偷偷在花园扑蝶，被嬷嬷发现后打了十下手心；十三岁入女学，她第一次见到方令仪，那个众星捧月的长公主之女...

"陆宁宁，你的字写得真好。"方令仪笑吟吟地站在她案前，"不过...我爹说过，女子无才便是德。"

她当时是如何回答的？啊，是了，她立刻把那张练了一整晚的字帖揉成一团，赔着笑脸说："令仪姐姐说得对，我以后不写了。"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活到今日，竟从未按本心说过一句话、做过一件事。

"陆小姐？"沈盛德疑惑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你脸色不太好。"

陆宁宁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没事。只是..."她咬了咬唇，鼓起勇气问道，"沈伯父当真觉得...女子应当随心而活？"

沈盛德挑眉："自然。我沈家女儿，上可经商从政，下可游历四方。便是要一辈子不嫁人，只要自己乐意，又有何不可？即使小满只是我外甥女，但只要她不想做的事，我沈家必定支持到底。"

陆宁宁胸口剧烈起伏，她想起昨日方令仪附在她耳边说的话："宁宁，你去给那林知鸳难堪，她不过是个假千金，也配和我们平起平坐？"

她去了，像个提线木偶般去了。

结果呢？林知鸳有林小满护着，有谢棠帮着，而方令仪...方令仪就站在人群后面，用团扇掩着嘴笑。

所有的难堪都是她受的，所有的骂名都是她背的，父亲震怒时的责罚，也是她一人跪在冰冷的祠堂里默默承受。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年刚入女学，她第一次见到众星捧月的方令仪——长公主的掌上明珠，学堂里最耀眼的明珠。

同窗们如众星拱月般围着方令仪打转，她也不例外，只有林知鸳和谢棠从不凑这个热闹，可她们一个是丞相之女，一个是大将军之女。

这些年来，她活得像个戏台上的丑角——在方令仪面前扮忠犬，在贵女圈里当爪牙，连父亲都以为她天生跋扈。

可谁知道，她半夜躲在被窝里背《女则》时，也会为"清闲贞静，守节整齐"的训诫红了眼眶？

父亲好不容易回来京城，却也只是在户部被派去核对最琐碎的仓廪账目，同僚都笑他是"米虫郎中"...

陆宁宁的手指紧紧绞着帕子，指节都泛了白。她突然在想自己这些年来所谓的"不得已"，是不是为自己的懦弱找的借口？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细若蚊蝇，"我其实......"

沈盛德和沈清秋都安静地看着她，那目光既不催促也不评判，只是静静地等待。

这样的目光让陆宁宁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她从未被人这样耐心地倾听过。

陆宁宁哐当一声跪了下去，"林夫人，对不起，昨日我不是故意要欺负林知鸳的......是方令仪让我去的。她说......说如果我听话，就会在长公主面前替我父亲美言几句......"

沈清秋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握住了陆宁宁颤抖的手，将她拉了起来。

"我父亲......"陆宁宁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他根本不知道我在京城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他以为外祖家把我教养得很好......可他们只教会我怎么讨好权贵......"

她突然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到沈盛德若有所思的神情："沈伯父，您说得对......我确实配不上我父亲。他一生清廉正直，而我......"

"傻孩子。"沈盛德突然开口，语气比方才温和了许多，"你现在能明白这些，就已经比许多人强了。"

陆宁宁怔住了。她原以为会听到训斥，却没想到......

"你知道吗？"沈盛德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我年轻时也做过不少糊涂事。那时候总觉得，要在商场上立足，就必须曲意逢迎、八面玲珑。"

他放下茶盏，目光变得深远："直到有一天，我父亲——也就是小满的外祖父——对我说了一句话："盛德，你连自己都做不了，还能做成什么事？""

……

雪轩内，林小满不紧不慢地梳妆，小花盘腿坐在地上啃着大鸡腿，兰竹则站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梳理着她的长发。

一个小丫鬟匆匆进来，低声禀报了花厅里发生的事。    兰竹手中的梳子一顿，整个人呆住了，半晌才喃喃道：“这……这怎么可能？”

小花见状，笑嘻嘻地站起身，拍了拍兰竹的肩：“兰竹姐姐，干嘛呢？傻了？”

兰竹回过神来，眼神复杂地看向镜中的林小满，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小姐，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陆宁宁竟然会主动认错？她以前可是跟着方令仪处处欺负咱们知鸳小姐的，从没觉得自己错过啊！怎么今日突然就……”

林小满唇角微扬，懒洋洋地拨弄着梳妆台上的珠钗，得意道：“这有什么？你家小姐可是会掐指一算的。”

兰竹眨了眨眼，显然还是没想明白。

林小满轻笑一声，解释道：“陆宁宁本就不是什么坏心肠的人，她只是从小缺爱，又一直被外祖家教导要依附权贵，所以才会处处讨好方令仪。今日乍一听舅舅和娘亲的话，自然茅塞顿开——原来女子是可以为自己而活的，不是非得靠巴结别人才能得到什么。”

兰竹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又掐了掐自己的手臂，疼得“嘶”了一声，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小姐，您明明早就醒了，却故意不去花厅，是不是就想让陆宁宁多和夫人、舅老爷待一会儿？”

小花伸手轻轻戳了戳兰竹的额头，笑道：“兰竹姐姐，你平日里那么聪明，怎么今日反倒变傻了？小满当然是故意的啊，这就叫不费吹灰之力，让一个坏人变成了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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