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血色转移
“鸫在叫了！”
许墨的声音冰冷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瞬间撕裂了病房内凝固的紧张空气。他左手拖着的那个泥泞身影被赵大山带来的战士粗暴地接手，如同拖死狗般迅速押走。走廊里，许墨布下的战士们早已如同精密的齿轮般运转起来，动作迅捷无声。两个战士冲进病房，动作轻柔却极其利落地将依旧昏迷、气息微弱的陈延舟固定在担架上，用行军毯仔细裹紧，只露出苍白如纸的脸。
“林同志，跟我走！”赵大山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拒绝。他一把抓住林秀冰凉颤抖的手腕，力道极大，带着不容置疑的保护和催促。林秀被这股力量带着，踉跄地跟在他身后。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后山那急促的鸫鸣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如同催命的符咒，混合着窗外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枪声和追兵的嘶吼！
“罗政委的人追上来了！火力很猛！是冲着医院来的！”一个满脸烟灰的战士从外面冲进来，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急促。
许墨的脸色在昏黄的煤油灯下更显苍白，右臂的绷带已经完全被暗红的血浸透，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眼神冷冽如刀。“按计划，走后山！‘鸫’会接应！”他低吼一声，左手已经拔出了腰间的驳壳枪，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赵大山！带人护住担架和她！我断后！”
“队长！你的伤！”赵大山急道，眼神扫过许墨那不断滴血的右臂。
“死不了！执行命令！”许墨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战场指挥官的绝对威严和一种濒临极限的暴躁。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如同融入黑暗的猎豹，几步就消失在通往医院后门的阴影里。他的背影在摇曳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孤绝，带着一种以身饲虎般的决然。
“走！”赵大山不再犹豫，对着抬担架的战士低吼一声，同时用力一拽林秀，“跟紧我！别回头！”
担架被迅速抬起，赵大山和林秀紧随其后。另外四名许墨带来的战士如同沉默的影子，两人在前开路，两人断后，将担架和林秀牢牢护在中间。他们冲出病房后门，刺骨的寒风裹挟着浓烈的硝烟味和血腥气扑面而来，瞬间灌满了林秀的口鼻，让她窒息般咳嗽起来。
后山，并非坦途。眼前是陡峭的、布满嶙峋怪石和枯枝荆棘的斜坡，在浓墨般的夜色里，如同巨兽狰狞的脊背。唯一的光源，是远处山坳入口处爆闪的枪口焰和手榴弹爆炸的橘红色火光，将医院前院的轮廓映照得如同地狱剪影。罗毅部队的嘶吼声和密集的枪声如同涨潮的海浪，一波波冲击着耳膜，越来越近！
“快！上小路！”赵大山低喝，推了林秀一把。一条被踩踏出来的、极其狭窄陡峭的羊肠小道，隐藏在荆棘丛生的乱石堆后方，正是之前传来鸫鸣的方向！
抬担架的战士显然受过严苛训练，配合默契，在湿滑陡峭的小径上依旧保持着惊人的稳定。林秀被赵大山半推半拽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上攀爬。尖锐的碎石和枯枝不断刮擦着她的裤腿和手臂，留下道道血痕，但她根本感觉不到疼痛。所有的感官都被巨大的恐惧和身后逼近的杀机占据！每一次枪响，每一次爆炸，都让她浑身一颤，心脏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不敢回头，只能死死盯着前面担架上哥哥模糊的轮廓，用尽全身力气向上爬。
“砰！砰！砰！”
突然，三声极其精准、如同毒蛇吐信的步枪点射声，从他们下方左侧的黑暗中传来！子弹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狠狠打在担架旁的石头上，溅起刺目的火星和碎石！
“隐蔽！”赵大山反应快如闪电，猛地将林秀扑倒在地，同时厉声大吼！抬担架的战士也瞬间卧倒，用身体死死护住担架！
“噗噗！”子弹钻进泥土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林秀的脸颊被飞溅的碎石划破，火辣辣地疼！她趴在冰冷潮湿的地上，泥土和腐烂枝叶的气息混合着硝烟直冲鼻腔。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窒息！追兵上来了！他们被咬住了！
“妈的！有狙击手！在三点钟方向的石缝里！”断后的战士低声吼道，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
“火力压制！掩护前进！”赵大山果断下令，同时一把将林秀拽起来，“别停！继续爬！快！”他手中的盒子炮朝着子弹射来的方向猛烈开火，枪口焰在黑暗中疯狂闪烁，试图压制对方的精准射击。
其他战士也纷纷开火，***和步枪的爆鸣声瞬间撕裂了山林的寂静，子弹如同泼水般扫向黑暗中的狙击点。抬担架的战士趁机再次起身，顶着零星飞来的子弹，咬着牙，以更快的速度向上攀登！
林秀被赵大山拖着，手脚并用，肺部如同破风箱般剧烈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陡峭的山路消耗着她本就不多的体力，身后的枪声和死亡的威胁如同鞭子抽打着她。她感觉自己快要散架了，双腿灌了铅般沉重，每一次抬腿都耗尽力气。但她不敢停！哥哥就在前面！停下来就是死！
混乱的枪声中，她眼角的余光死死锁定着担架上哥哥的身影。陈延舟在剧烈的颠簸中痛苦地皱紧了眉头，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每一次担架的剧烈晃动，都让林秀的心跟着揪紧！哥哥不能有事！绝对不能！
就在她几乎力竭、意识开始模糊的瞬间，担架经过一处陡峭的石坎，猛地向上一抬！
昏迷中的陈延舟身体随着惯性微微侧倾了一下，一只苍白无力的手从行军毯的缝隙中滑落出来，垂在担架边缘。就在那只手滑落的瞬间，一个极其微小的、金属的光点，从他破烂的工装裤口袋边缘滑出，悄无声息地掉落在林秀脚边松软的腐叶上！
那东西很小，只有指甲盖大小，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微弱的、冰冷的金属光泽。形状不规则，像是什么东西的碎片，边缘似乎还有烧灼的痕迹。
林秀的视线被那微弱的反光猛地吸引！一种莫名的直觉让她心头一跳！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在赵大山拖拽的间隙，借着身体的踉跄和掩护，飞快地弯腰，一把将那冰冷的金属碎片抓在手里！动作快得连她自己都来不及思考！
入手冰凉、坚硬、沉重！带着一种奇异的质感。她来不及细看，也来不及思考哥哥身上怎么会有这东西，只是本能地感觉到这东西极其重要！她死死攥紧，锋利的边缘甚至硌疼了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混沌的意识清醒了一瞬。
“快！前面就是石堆！鸫鸣就在附近！”开路的战士低声吼道，声音带着一丝希望。
林秀抬头望去，前方不远处，一片由巨大山岩堆积而成的、如同天然堡垒般的乱石堆轮廓在夜色中显现。那奇特的、模仿鸫鸟的哨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急促！
“咕咕…咕咕咕…咕——”
仿佛近在咫尺！
生的希望就在眼前！林秀精神一振，不知从哪里又榨出一丝力气，跟着赵大山奋力向石堆方向冲刺！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冲入石堆阴影的刹那！
“哒哒哒哒哒——！！！”
一阵前所未有的、如同狂风骤雨般的机枪扫射声，猛地从他们侧后方的山坡更高处响起！密集的子弹如同钢铁洪流，狠狠泼洒在石堆前方的空地上，打得碎石乱飞，尘土弥漫！瞬间封锁了他们最后的生路！
“隐蔽！！”赵大山的嘶吼带着绝望！他和战士们猛地扑倒，死死将担架和林秀压在身下！
子弹如同冰雹般砸在周围的岩石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撞击声，火星四溅！抬担架的一名战士闷哼一声，肩膀瞬间爆开一团血花！
“操！是制高点！他们抢占了对面的山脊！重机枪！”赵大山目眦欲裂，声音因愤怒和绝望而扭曲。
林秀被死死压在冰冷的岩石和赵大山沉重的身体下，几乎无法呼吸。她惊恐地睁大眼睛，透过弥漫的尘土和硝烟，看到对面更高的山脊上，几道模糊的人影正操控着一挺狰狞的重机枪，喷吐着致命的火舌！他们被困住了！彻底暴露在敌人的火力覆盖之下！而身后，罗毅追兵的喊杀声已经清晰可闻！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真正的绝境！
就在这千钧一发、所有人都以为必死无疑的瞬间！
“咻——轰！！！”
一声尖锐到刺耳的破空声撕裂空气，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爆炸！一团巨大的火球，如同地狱的审判，猛地在对面的山脊、那挺重机枪的阵地上方炸开！
火光冲天！巨大的冲击波将机枪手和周围的敌人如同破布娃娃般掀飞！机枪的咆哮瞬间哑火！
这突如其来的炮击，精准得如同神罚！所有人都惊呆了！
林秀猛地抬起头，循着炮弹飞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在他们更高的侧后方，一处极其隐蔽、几乎与山岩融为一体的断崖平台上，一个模糊的人影正迅速收起一门造型奇特的、类似迫击炮的短管武器。那身影极其矫健，一闪即逝，消失在断崖的阴影里。
是“鸫”？！还是…？
没等林秀想明白，那熟悉的、带着奇特节奏的鸫鸣声，再次从石堆深处清晰地传来！这一次，声音里带着明确的指引方向！
“快！趁现在！进石堆！”赵大山反应极快，嘶声大吼！他猛地拉起林秀，招呼着战士抬起担架，不顾一切地冲向那片被爆炸短暂清空的乱石堆！
林秀被拉着狂奔，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在冲入石堆阴影的最后一瞬，她下意识地摊开一直紧握的左手。借着远处爆炸残留的火光，她终于看清了手中那枚沾满泥土和汗水的冰冷金属碎片——它像是一个被暴力撕裂的、极其精密的微型机械零件的一部分，断裂的边缘参差不齐，但隐约可见上面蚀刻着极其微小的、如同蝌蚪般的奇异符号！而在碎片的一个平面上，似乎还残留着几道暗红色的、已经干涸凝固的血迹！
哥哥的血？！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林秀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她猛地抬头，目光下意识地扫向旁边——许墨不知何时已经如同幽灵般出现在了石堆入口处，他显然是抄了近路赶上来的，正背靠着冰冷的岩石剧烈喘息，右臂的伤让他脸色惨白如鬼，冷汗浸透了额发。他那双如同寒潭深渊般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盯着林秀摊开的掌心！
当他的目光触及林秀掌心那枚沾血的、刻着奇异符号的金属碎片时，林秀清晰地看到，许墨那双仿佛永远古井无波、冰冷沉寂的眼瞳深处，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骤然掀起了滔天巨浪！
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刻骨铭心的痛楚！甚至带着一丝…恐惧？！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也冰冷到了极致！仿佛林秀手中握着的，不是一块冰冷的金属碎片，而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直接烫穿了他所有的伪装和防备！
林秀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如同坠入万丈冰窟！这碎片…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让这个如同寒冰般的男人，露出如此失态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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