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深潭下的囚笼
冰冷的潭水气息混杂着潜艇金属特有的、带着铁锈和机油味的寒气，如同无形的巨蟒，缠绕着林秀的每一寸感官。潜艇舱盖在她身后无声地滑下，发出沉闷的“咔哒”锁闭声，彻底隔绝了外面那个充满死亡追逐的世界。舱内空间逼仄得令人窒息，仅靠几盏镶嵌在舱壁上的、散发着幽绿色冷光的应急灯照明，将每个人的脸都映照得如同鬼魅。空气凝滞、污浊，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许墨身上不断滴落的鲜血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冰冷的铁屑。
担架被小心地安置在舱内相对平整的一角。陈延舟躺在上面，胸前的绷带已经被暗红的血浸透了大半，每一次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杂音，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断绝。林秀跪坐在担架旁，紧紧握着哥哥那只冰冷的手，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他苍白的手背上。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哥哥…还能撑多久？
许墨被赵大山和另一名战士半拖半拽地安置在担架对面的舱壁旁。他的情况同样糟糕到了极点。右臂的伤口彻底崩裂，鲜血如同小溪般沿着破烂的衣袖流淌，在他身下汇聚成一滩暗红的、不断扩大的血泊。他的脸色白得像一张被水浸泡过的纸，嘴唇干裂发紫，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冷汗，身体因为失血和寒冷而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然而，他那双眼睛，却如同濒死的狼，燃烧着最后一点幽暗的、混合着极致痛苦和疯狂执念的光芒，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着担架上的陈延舟，仿佛要将对方生吞活剥！
“陈…延…舟…”许墨的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嗬嗬声，每一次试图发声都牵扯着胸口的剧痛，让他身体猛地抽搐一下，更多的鲜血从嘴角溢出。但他依旧死死地盯着，眼神里的恨意和质问浓烈得如同实质！他在等一个答案，一个关于“她”的、血淋淋的答案！
戴着青铜鸟形面具的“鸫”，如同沉默的幽灵，背对着所有人，站在潜艇狭小的操控台前。他（她？）的身影在幽绿的冷光下显得异常单薄，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操控台上只有几个极其简单的仪表盘和几个闪烁着微光的按钮，没有任何标识。他（她）的双手覆盖在冰冷的金属手套里，极其稳定地操作着，潜艇内部响起一阵极其低沉的、如同深海巨兽心脏搏动般的嗡鸣声，船体开始极其缓慢地移动、下潜。冰冷的潭水压迫着潜艇外壳，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另一个影子——那个后颈处有着异常苍白印记的影子——如同真正的影子般守在“鸫”的身后，沉默、警惕，如同没有生命的雕塑。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不时扫过舱内众人，尤其是在林秀身上停留的时间稍长，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
压抑！死寂！只有潜艇引擎低沉的嗡鸣、陈延舟艰难的呼吸声、许墨压抑的喘息和鲜血滴落的“滴答”声，交织成一首绝望的、通往地狱深处的安魂曲。
林秀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她不敢看许墨那如同厉鬼般的眼神，不敢去想哥哥呓语中透露的血腥秘密，更不敢去深究“鸫”面具下那片惊鸿一瞥的、凝脂般白皙的肌肤所代表的含义！她只能死死攥紧拳头，掌心那枚冰冷坚硬的金属碎片，边缘深深硌入皮肉，带来尖锐的疼痛，是她唯一能抓住的、维持清醒的锚点。
俯冲的鸟印记！钥匙！信天翁！“她”给的！哥哥的血！许墨的恨！“鸫”的面具…这一切如同无数冰冷的碎片，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疯狂旋转、切割！
就在这时，林秀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担架下方——那里，静静躺着一个毫不起眼的、沾满泥污和暗红血渍的黑色金属文件箱！正是陈延舟在教堂废墟中死死护住、装有兵工厂核心数据的箱子！箱子的一角被流弹擦出深深的凹痕，锁扣处沾着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
密码…只有哥哥和“信天翁”知道的密码…
林秀的心猛地一跳！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混乱的脑海！钥匙！哥哥昏迷中呓语的“钥匙”！他说的…会不会根本不是她手中的金属碎片？而是…开启这个箱子的密码？！“她给的”…指的是密码？！信天翁给的密码？！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一颤！她下意识地看向“鸫”。如果密码是“信天翁”给的，那“鸫”…他（她）知道吗？他（她）需要这个箱子吗？
仿佛感应到她的目光，一直背对着众人操控潜艇的“鸫”，极其缓慢地、如同机械般，转过了身。那覆盖着冰冷青铜面具的头颅，空洞的眼窝，精准地、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落在了担架旁那个沾血的黑色文件箱上！
他（她）的目光，在幽绿的冷光下，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评估物品价值的审视。没有急切，没有渴望，只有一种…深不可测的平静。他（她）的目光在箱子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极其缓慢地、如同毒蛇昂起头颅，移向了林秀！
林秀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她下意识地低下头，避开那令人灵魂冻结的注视，心脏狂跳不止。
“鸫”没有停留，面具转向了靠在舱壁上、如同血人般的许墨。那目光变得更加冰冷，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厌恶？或者说是…深深的戒备？
潜艇在深潭中持续下潜，幽暗的潭水如同墨汁般包裹着船体，舱内的压力似乎也在缓缓增加，耳膜传来阵阵压迫感。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是煎熬。
突然！
“哔——哔——哔——！”
一阵尖锐刺耳、如同垂死尖叫般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在狭小的舱内炸响！操控台上一个原本暗红色的指示灯疯狂地闪烁起刺目的红光！同时，潜艇船体猛地一震！仿佛撞上了什么东西！紧接着是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摩擦声！
“水雷！被动感应水雷！隐蔽式布设！”守在“鸫”身后的影子，第一次发出了声音！那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充满了巨大的惊骇！“他们…封锁了出路！”
水雷？！追兵竟然在深潭的出口布设了水雷？！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船舱！赵大山和战士们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这深潭之下，潜艇成了真正的钢铁棺材！前进是水雷，后退是塌方和追兵！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鸫”的反应快得惊人！他（她）覆盖着金属手套的双手在操控台上闪电般敲击了几下！潜艇引擎的嗡鸣声陡然变得狂暴！船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试图强行转向或规避！但空间太过狭小！
“轰隆——！！！”
一声沉闷却带着毁灭性力量的爆炸，猛地从潜艇侧后方传来！巨大的冲击波狠狠撞在船体上！整个潜艇如同被巨锤砸中的罐头，猛地向一侧倾斜！剧烈的摇晃和翻滚瞬间袭来！
“啊——！”林秀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身体被巨大的惯性狠狠甩向冰冷的金属舱壁！肩膀撞得生疼！她死死抓住旁边一根冰冷的管道，才勉强稳住身体！
抬担架的战士拼尽全力才稳住担架，陈延舟在剧烈的震荡中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气息瞬间微弱下去！
许墨的身体如同破麻袋般被甩到舱壁角落，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鲜血从他口鼻中涌出！
警报声更加凄厉！红光疯狂闪烁！舱内弥漫起刺鼻的焦糊味和浓烟！海水正从船体某个被震裂的缝隙处，发出“嗤嗤”的恐怖声响，喷射，进来！
完了！船要沉了！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之近！冰冷的海水气息混合着绝望，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就在这彻底的混乱和绝望中！
一直靠在角落、如同血人般奄奄一息的许墨，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他沾满鲜血的脸猛地抬起，那双因失血而涣散、此刻却燃烧着最后疯狂的瞳孔，如同回光返照般亮得骇人！他的目光，没有看即将涌入的海水，没有看疯狂闪烁的警报灯，而是如同两把淬毒的匕首，死死钉在了那个被甩到担架边缘、沾满泥污和血渍的黑色文件箱上！
“密码…密码…是…”他沾满鲜血的嘴唇剧烈地翕动着，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执念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的笑意！他似乎在笑！在狂笑！只是发不出声音！
他沾满鲜血的左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抬起，指向担架上昏迷不醒、生命垂危的陈延舟！指向他那只裹着绷带、却无力垂落在担架边缘的右手！那右手上，食指和中指的前端…赫然缺失了一小截！那是…在兵工厂爆炸时受的伤？！
“他…的…断…指…指纹…就是…密…码…”许墨的声音如同地狱传来的诅咒，带着一种巨大的嘲讽和深入骨髓的恨意，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他最后的生命！
轰——！！！
林秀的脑海如同被惊雷劈中！瞬间一片空白！
密码…是哥哥的断指指纹？！
许墨怎么知道？！
他是在胡说？还是…这又是一个残酷的真相？！
她猛地看向担架上昏迷的哥哥！那只残缺的手指！又猛地看向那个沾血的黑色文件箱！锁扣处…似乎确实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如同指纹采集器般的凹陷！
“鸫”的身影在剧烈的摇晃中稳如磐石！他（她）猛地转头！那覆盖着冰冷面具的头颅，第一次带着一种明确的、急切的、甚至是带着一丝狂热的情绪，死死地盯住了陈延舟那只残缺的右手！那眼神，如同饿狼看到了最后的血肉！充满了不顾一切的贪婪和决绝！
冰冷的海水还在涌入！警报凄厉！红光刺眼！死亡的倒计时滴答作响！
在这深潭之下、钢铁囚笼般的绝境里，一场围绕着垂死之人的断指和核心密码的、更加血腥和残酷的争夺，即将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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