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薪火锻骨
黑暗粘稠得如同实质,包裹着陈烬残破的意识。他感觉不到身体,只有一种无边无际的下坠感,坠向永恒的冰冷死寂。妹妹小鱼撕心裂肺的哭喊还在灵魂深处回荡,凌虚子那冷漠厌弃的眼神,如同烙印刻在脑海。脊椎寸断的剧痛早已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灵魂被撕裂、被虚无吞噬的恐惧。
哥,别成魔;小鱼微弱的声音如同风中残烛,却又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穿透了粘稠的黑暗,成为他沉沦中唯一能抓住的微光。他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这里,不能带着无能的屈辱和对妹妹的愧疚沉入永夜。
这股强烈到近乎执念的求生欲,如同黑暗中迸溅的一点火星。
嗬……
一声沉重的、仿佛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抽气声响起。陈烬猛地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不是崖底的嶙峋怪石或树木,而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无边无际的暗红。
天空是污浊的铅灰色,低得仿佛要压垮大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混杂着铁锈的干涸、泥土的腐败,还有一种更深沉、更暴戾的煞气,丝丝缕缕钻入鼻腔,直冲脑海,带来阵阵眩晕和原始的恐惧。脚下并非泥土,而是一片踩上去绵软粘腻、浸透了暗红血污的泥沼,混杂着破碎的骨茬和早已朽烂的甲片。
这是一片古战场,一片被岁月遗忘,被死亡和怨恨彻底浸透的埋骨之地。
断折的兵器斜插在尸骸堆中,早已锈蚀得看不出本来面目。森白的枯骨层层叠叠,铺满了视野所及的大地,有的还保持着生前搏杀的姿态,空洞的眼窝无声地诉说着万古的绝望与不甘。破碎的旌旗在带着腥气的风中猎猎作响,残存的布片如同招魂的幡。远处,隐约可见如山峦般巨大的、早已石化腐朽的巨兽骸骨,巨大的肋骨刺向昏暗的天空,如同通往地狱的巨门。
陈烬就躺在一座由人骨和破碎铠甲堆积而成的小丘上,冰冷的骨茬硌着他残破的身躯。他试着动一下手指,一股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瞬间从后背炸开,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骨髓,脊椎碎了,他根本感觉不到下半身的存在!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他的心脏。难道挣扎着醒来,只是为了更清晰地感受死亡逼近的痛苦。
嗡……
就在意识即将再次被剧痛和绝望拖入黑暗时,他紧握的左手掌心突然传来一阵灼热,是那枚粗糙的骨符;它正微微发烫,上面歪歪扭扭的安字似乎有微弱的血光流转。与此同时,一股阴冷、暴戾、充满不甘战意的气息,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猛地从这片尸山血海深处锁定了他。
一道半透明的、模糊不清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一具半跪在地、拄着断剑的巨大骸骨头颅中飘出,那身影身披残破的古代重甲,甲叶上布满了刀劈斧凿的痕迹,胸口插着半截折断的长矛。他没有清晰的面容,只有两点幽绿色的魂火在头盔的阴影下燃烧,死死地盯着陈烬手中的骨符,又或者说,是盯着骨符上那微弱流转的血光。
战魂不熄
一个沙哑、破碎、仿佛无数人重叠在一起的意念,直接撞入陈烬的脑海!那意念中充斥着滔天的杀伐战意、兵败身死的无边怨愤,以及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不甘心就此消散。
那半透明的古代将军残魂,猛地化作一道浑浊的暗绿色流光,无视陈烬残破的躯体,如同归巢的厉鬼,狠狠撞入了他左手紧握的骨符之中。
啊
陈烬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左手掌心仿佛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穿,骨符瞬间变得滚烫无比,那枚粗糙的安字如同活物般扭曲蠕动,疯狂地汲取着他手掌流出的鲜血,一股狂暴、冰冷、混杂着无数战场哀嚎和杀伐意志的洪流,顺着他的手臂,蛮横无比地冲入他残破的身躯,直贯大脑。
无数破碎的画面、疯狂的嘶吼、冰冷的刀锋入肉声、战鼓的轰鸣、垂死的诅咒;海啸般的信息流瞬间将他残存的意识淹没;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脆弱的陶罐,被强行灌入了足以撑爆山岳的岩浆。
剧痛,难以言喻的剧痛。不仅仅是身体的崩裂感,更是灵魂被强行撕扯、被无数暴戾意志冲击碾磨的痛苦。
然而,就在这足以让人彻底疯掉的剧痛风暴中心,一道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意念,如同被狂风吹拂却始终不灭的火苗,在陈烬濒临崩溃的识海中顽强地亮起:
《薪火锻骨诀》
五个古朴、沉重、仿佛由无数战魂呐喊凝聚而成的血色大字,硬生生在混乱的洪流中烙印进他的灵魂深处。
紧接着,一段晦涩拗口、却又带着某种铁血韵律的法诀,如同洪钟大吕,强行灌入他的意识,这法诀的核心只有一个字——锻,以意志为锤,以煞气为炉,以自身为铁胚,千锤百炼,重塑筋骨。
呃啊
陈烬的身体猛地弓起,如同被无形巨锤砸中的虾米;全身的肌肉、血管、甚至每一寸皮肤都在剧烈抽搐、痉挛!一股冰冷刺骨、却又带着灼热破坏力的奇异能量——正是弥漫在这片古战场万年不散的凶煞之气——受到那法诀的牵引,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顺着他全身的毛孔,甚至透过他断裂的脊椎伤口,强行灌入。
咔嚓…咔嚓
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摩擦声、碎裂声,从他身体内部密集地爆响;那是断裂的脊椎骨茬,在狂暴涌入的煞气冲刷下,被强行归位、挤压、摩擦,如同有无数把生锈的钝刀,在他骨髓深处反复刮削。
这种痛苦,超越了凌迟,超越了世间任何一种酷刑!它直接作用于神经,作用于灵魂!陈烬的眼球瞬间布满血丝,几乎要爆裂开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涎水和血沫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溢出。他想昏死过去,但灵魂深处那《薪火锻骨诀》的烙印却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灼烧着他的意识,让他无比清醒地承受着每一分每一毫的痛苦。
重塑,从毁灭到新生
他的身体表面,开始浮现出无数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暗红色纹路,那是狂暴的煞气在强行贯通他淤塞的经脉,撕裂又重组!每一次煞气在断裂的脊椎处强行冲击,都让他浑身剧震,如同被雷击,汗水、血水、甚至是一些黑色的污浊杂质,从他全身毛孔中被硬生生挤压出来,散发着恶臭。
就在他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这无尽的痛苦彻底撕裂、化为这片血土的一部分时,一股奇异的变化,最先出现在他唯一还能勉强感知到的右臂上。
那原本因为重伤而麻木、毫无知觉的右臂,此刻却传来一种诡异的灼热感,仿佛里面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滚烫的岩浆!皮肤之下,骨骼深处,一种冰冷、坚硬、沉重的质感正以惊人的速度滋生、蔓延。
嗤
他的右小臂皮肤骤然绷紧,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诡异的变化!原本古铜色的皮肤,从指骨开始,迅速蔓延至手腕、小臂,染上了一层黯淡的、冰冷的青铜色泽!皮肤下的肌肉纹理也变得坚硬、粗粝,如同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青铜甲壳!
更让他惊骇的是,随着这青铜化的蔓延,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难以言喻的凶戾与暴虐气息,如同沉睡的远古凶兽被惊醒,丝丝缕缕地从青铜化的手臂中渗透出来,与他意识中那《薪火锻骨诀》带来的战场杀伐意志隐隐呼应,甚至……开始尝试压制那来自亡将残魂的混乱意念。
吼……
意识深处,仿佛响起了一声低沉的、来自蛮荒的兽吼。
就在这时,陈烬因剧痛而疯狂挥舞的、已经半青铜化的右手,无意识地砸在了身旁一截斜插在尸骸堆中的东西上。
那东西早已被血污和锈蚀覆盖,看不出形状,只露出一小截扭曲的、布满锈迹的金属杆。
咔嚓
一声脆响!那截坚硬的、不知埋藏了多少年的金属杆,竟被他那只青铜色的右手,如同捏碎一根腐朽的枯枝般,轻易地抓握、捏扁、断成了两截!断裂处,露出了里面黯淡的、早已失去灵光的金属核心。
陈烬布满血丝的瞳孔骤然收缩。
剧痛依旧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神经,亡将残魂的嘶吼与那源自手臂的凶戾兽吼在他脑海深处激烈碰撞,但此刻,一种更强烈的、源自生命本能的震撼,压倒了一切!
他缓缓地、颤抖地抬起自己的右手,举到眼前。
昏暗的光线下,那只手从小臂中段以下,已经彻底化为一种冰冷、沉重、毫无生命光泽的暗沉青铜色!皮肤质感粗糙坚硬,指关节粗大变形,指甲也变成了尖锐的、同样质地的青铜爪状;一股原始的、充满破坏欲的力量感,在这只非人的手臂中蛰伏、涌动。
冰冷坚硬的触感从指尖传来,那截被轻易捏碎的金属杆碎片硌在掌心。
这…是什么?是那《薪火锻骨诀》带来的异变;还是这片凶煞古战场给予的馈赠。
就在他心神剧震,死死盯着这只诡异青铜手臂时,异变再生。
那青铜手臂的冰冷皮肤之下,靠近手腕内侧的位置,几道极其黯淡、极其模糊的赤红色纹路,如同沉睡的血脉被瞬间激活,骤然亮起了一瞬。那纹路扭曲盘绕,勾勒出一个狰狞、暴虐、仿佛要择人而噬的兽首轮廓——独角刺天,巨口獠牙,凶焰滔天!
穷奇
一个源自古老神话的凶兽名字,毫无征兆地撞入陈烬混乱的意识。
这惊鸿一瞥的凶戾图腾,如同烙铁般烫在他的灵魂深处,带来一股比古战场煞气更纯粹、更古老的暴虐意志。
手臂的青铜异变尚未平息,这骤然闪现又消失的凶兽图腾又意味着什么?这深渊般的古战场下,埋葬的究竟是亡者的执念,还是更恐怖的、属于太古凶物的残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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