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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爪痕


冰冷的雨水如同天河倒灌,无休无止地冲刷着这片被血腥浸透的小院。陈烬佝偻着身体,站在血水横流的泥泞中,像一尊被遗弃的、破碎的石像。左手里紧攥着那枚粗糙的骨笛,笛身冰凉,却仿佛有滚烫的烙印透过皮肉,直烫进他的灵魂深处。那上面刚刚浮现、又悄然隐去的暗红符文,还有那转瞬即逝的奇异空间波动,如同一个诡异的梦魇,缠绕着他混乱不堪的意识。

哥…别成魔…

小鱼的哀求声如同跗骨之蛆,在冰冷的雨声中反复回响,每一次都像鞭子抽打在他摇摇欲坠的精神壁垒上。

他做了什么?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冰冷的雨水洗去了大部分粘稠的血污和碎肉,露出了那只狰狞、冰冷、非人的青铜利爪。爪尖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残留的丝丝暗红血迹如同恶魔的纹身。刚才那种纯粹杀戮的快感,那种漠视生命、捏碎心脏如同捏死虫豸般的冰冷……这真的是他吗?还是那只潜伏在手臂深处、被妹妹的死亡彻底激怒的凶兽。

无边的恐惧和后怕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比脊椎断裂的剧痛更让他窒息。他猛地打了个寒颤,不是因为冷,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自我厌恶和恐惧。他下意识地想要将这只带来灾厄和杀戮的青铜手臂藏起来,可那冰冷沉重的质感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的异变。

不行,不能留在这里。仙门的人死了,很快就会有更多、更强的人来。他必须走。离开这个葬送了小鱼,也差点葬送了他最后一点人性的地方。

求生的本能暂时压倒了精神上的剧痛和混乱。陈烬咬着牙,强忍着断裂脊椎处传来的阵阵钻心疼痛和下半身的麻木,拖着沉重的身体,踉踉跄跄地冲出小院,一头扎进了瓢泼大雨之中。

雨水模糊了视线,冲刷着脸上的血污,也冲刷着泪水。他辨不清方向,只是凭着本能,朝着远离村子的、更深的黑暗山林中蹒跚而去。每一步都无比艰难,冰冷的青铜右脚在泥泞中留下深深的印记,又被雨水迅速抹平。怀里的血参早已冰冷,那上面妖异的黑色纹路似乎在雨水中变得更加清晰,但他已无暇顾及,只是机械地、麻木地向前挪动,像一头被驱逐的受伤孤狼。

不知在冰冷的山林里跋涉了多久,雨势终于渐渐小了些。天光也微微放亮,铅灰色的云层低垂,预示着白昼的到来。陈烬靠在一棵湿漉漉的老树下喘息,浑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断裂的脊椎处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那是强行活动带来的反噬。更糟糕的是,他感觉到一股源自青铜手臂深处的虚弱感正在蔓延,仿佛昨夜那场暴虐的杀戮,不仅耗尽了体力,也透支了手臂中那股凶戾的力量。

他需要食物,需要水,需要……一个能暂时藏身的地方。山下最近的小镇,成了唯一的选择。

小镇名叫青泥镇,依着一条浑浊的河流而建,是附近山民和行商歇脚的地方。陈烬在镇子外围的乱葬岗附近徘徊了许久,直到天色大亮,雨彻底停了,才找到机会。他看到一辆运送柴草的破旧牛车停在路边,赶车的老汉正蹲在河边掬水洗脸。

机会

陈烬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身体的不适和内心的恐慌。他撕下身上破烂衣衫的布条,将那只狰狞的青铜右手连同小臂死死缠裹起来,缠了一层又一层,直到完全看不出异状,只像一个严重受伤的粗壮手臂。他又在泥地里滚了几滚,让脸上身上沾满污泥,掩盖住原本的肤色和可能残留的血迹。最后,他弯下腰,努力模仿着那些因劳苦而佝偻的苦力姿态,拖着脚步,朝着那辆牛车挪去。

老…老丈…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浓浓的疲惫,行行好…捎俺一程进镇…俺…俺去寻个活计,挣口饭吃…  他刻意用上了粗鄙的山民口音,低着头,不敢看那老汉的眼睛。

赶车老汉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浑身泥泞、衣衫褴褛、一条胳膊缠得严严实实、还佝偻着背的年轻人。陈烬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混杂着血腥和泥土的淡淡煞气,让老汉本能地皱了皱眉,但看他那副凄惨虚弱的模样,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指了指牛车后面堆得高高的柴草垛:上去吧,后头挤挤。进了镇自己下去。

谢…谢老丈,陈烬连忙道谢,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费力地爬上柴草垛,将自己深深埋进湿漉漉、散发着霉味的草堆里。牛车吱呀吱呀地启动了,缓缓驶向青泥镇低矮的土坯城墙。

混在进镇的人流中,陈烬低着头,尽量缩着身子,忍受着周围人或好奇或嫌恶的目光,跟着牛车进了镇子。镇子不大,街道狭窄泥泞,两旁是低矮的店铺和住户。空气里弥漫着雨后泥土的腥气、牲畜粪便的味道,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焦糊味?

他的心猛地一紧,不好的预感再次升起。

牛车在一个岔路口停下。陈烬跳下车,再次道谢后,迅速拐进一条更窄、更脏乱的小巷。他需要找个地方处理掉怀里这株不祥的血参,再弄点吃的。

刚走出巷口,一阵喧闹声和人群的聚集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就在镇子中心的小广场上,一面斑驳的土墙前,围了不少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陈烬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放慢脚步,借着人群的遮掩,抬眼望去。

土墙上,赫然贴着几张崭新的、用上好宣纸制作的告示!告示顶端,用浓墨画着一个狰狞的图案——那图案扭曲盘绕,独角刺天,巨口獠牙,凶焰滔天。正是昨夜在他青铜臂上惊鸿一现的穷奇图腾!画得虽然粗糙,但那凶戾的神韵却抓得极准。

图案下方,是几行铁画银钩、杀气腾腾的大字:【仙门诛邪令】

兹有邪魔血孽陈烬,身负凶兽妖力,残害仙门弟子,屠戮无辜,罪大恶极!凡知其踪迹举报者,赏下品灵石十块!取其首级者,赏中品灵石一枚!庇护、知情不报者,以同罪论处,株连九族。

——青云仙门  凌虚子  谕

告示下方,还盖着一个朱红色的、散发着微弱灵力波动的法印,形似青云缭绕山门,正是青云仙门的印记。

血孽

株连九族

朱红的法印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陈烬的双眼。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头顶,将他整个人冻僵在原地!他下意识地想要缩回巷子,身体却僵硬得如同生了锈。周围人群的议论声嗡嗡地传入耳中:

啧啧,十块下品灵石啊!够咱家吃三年了

这血孽长啥样?画得这么凶神恶煞的…

谁知道呢,听说是山里的猎户,不知怎么惹怒了仙师…

仙师都说了是邪魔,那肯定错不了,抓到就是为民除害。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扎在陈烬的心上。恐惧、愤怒、还有一丝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孤绝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他成了邪魔,成了人人喊打的血孽,青云仙门高高在上,一道法旨,就将他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就在这时,几个穿着明显比周围山民体面些、腰间挎着刀剑、带着几分痞气的汉子,簇拥着一个穿着青云仙门低级弟子服饰的年轻人,趾高气扬地穿过人群,走到告示前。

那仙门弟子目光扫过告示,脸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对着那几个地痞模样的汉子大声道:都给我眼睛放亮点,凌虚子大人说了,这血孽受了重伤,肯定跑不远,就在这附近山里窝着,谁要是发现了,立刻报给镇上的刘管事,灵石少不了你们的。

仙师放心!为首一个满脸横肉的疤脸汉子谄媚地笑着,拍着胸脯,咱兄弟几个就是把这青泥镇翻个底朝天,也要把那不知死活的妖孽给揪出来,敢惹仙门,活腻歪了。

就是,旁边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子接口道,声音尖利,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毒,这种身负妖力的邪魔外道,就该千刀万剐,最好抓住以后,当着全镇人的面,活活烧死,看以后谁还敢跟仙门作对。

活活烧死!烧死邪魔;另外几个地痞也跟着起哄,脸上带着残忍和兴奋。

烧死邪魔

烧死他

人群里,一些不明真相、被灵石和仙门威严蛊惑的人,也跟着稀稀拉拉地喊了起来。那充满恶意的呼喊,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在陈烬紧绷的神经上。

烧死

就像烧掉一堆无用的垃圾

一股难以言喻的暴戾之气,猛地从被层层包裹的青铜右臂深处升腾而起,冰冷的青铜臂在布条下骤然变得滚烫,皮肤下暗红色的穷奇图腾纹路疯狂闪烁,一股源自血脉的凶戾意志在咆哮。昨夜杀戮的快感和对这些蝼蚁般生命的漠视,再次蠢蠢欲动。

陈烬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双眼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血丝,他死死咬住牙关,牙龈几乎要渗出血来,左手中紧握的骨笛传来冰冷的触感,小鱼那微弱却清晰的哀求声再次在灵魂深处响起:哥…别成魔…

别成魔…别成魔…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在心底无声地嘶吼,对抗着那股几乎要冲破理智防线的凶兽本能。

他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那煽动的人群和刺眼的告示,强迫自己挪动僵硬的双腿,如同躲避瘟疫般,一头扎进了旁边一条更幽深、更杂乱的小巷深处。巷子尽头,隐约可见一个破旧的、用茅草搭着雨棚的小小酒馆,歪歪扭扭的招牌上写着三碗倒。

他需要一点东西,哪怕是劣质的酒,来麻痹一下快要炸开的神经和那蠢蠢欲动的凶兽之性。

陈烬推开吱呀作响的破旧木门,一股混杂着劣质酒气、汗臭和食物馊味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酒馆里光线昏暗,只有几张油腻的桌子,零星坐着几个穿着粗布短褂的汉子,低声交谈着。

他低着头,尽量缩着身子,走到最角落一张空着的、布满污渍的桌子旁坐下。粗糙的木凳硌着他断裂的脊椎,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但他恍若未觉。

店家…他沙哑着嗓子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来…来碗最烈的酒。

一个系着脏兮兮围裙的干瘦老头慢吞吞地走过来,浑浊的眼睛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身从柜台后面一个黑乎乎的陶坛里倒了一碗浑浊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液体,哐当一声放在他面前。

陈烬伸出那只缠满布条、微微颤抖的右手,想要去端碗。

就在这时,旁边一桌几个明显喝得有些上头的汉子,嗓门大了起来,谈论的内容,如同淬毒的钢针,狠狠刺入陈烬的耳膜。

听说了吗?青云仙门下了诛邪令,赏金高得吓人,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灌了口酒,唾沫横飞。

知道,不就那个叫陈烬的血孽吗?另一个三角眼的汉子嗤笑一声,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一个山沟里爬出来的贱种,走了狗屎运得了点妖力,就敢跟仙门叫板,真是不知死活。

就是,旁边一个缺了颗门牙的汉子接口,声音含混却充满恶毒,这种祸害,就该早点清理掉,要我说,仙门还是太仁慈了,抓到了就该抽筋扒皮,点天灯,让那些心思不正的贱民都看看,跟仙门作对是什么下场。

抽筋扒皮,点天灯,另外两人哄笑起来,仿佛在谈论一件多么有趣的事情。

点天灯…点天灯…

那充满恶意和残忍的哄笑声,如同魔音灌耳!昨夜屠戮仙门弟子时那冰冷的快感,那捏碎心脏时的漠然,再次如同毒藤般缠绕上陈烬的心神!左手的骨笛冰冷依旧,但小鱼那微弱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哄笑声和恶毒的诅咒中,似乎变得遥远而模糊。

咔嚓

一声刺耳的碎裂声,猛地打断了哄笑。

陈烬那只缠满布条的右手,还保持着伸向酒碗的姿态。但在他面前的桌子上,那个粗陶的、厚重的酒碗,连同下面垫着的粗糙木托盘,竟在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紧接着,在一股无形的、狂暴的力量挤压下,轰然爆碎。

浑浊的酒液混着陶片和木屑四溅飞射。

整个酒馆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惊愕地看向角落那个低着头、浑身散发着冰冷气息的身影。

陈烬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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