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血瘟蚀武魄
冰冷的山风卷着砂砾,抽打在陈烬麻木的脸上。他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下半身,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佝偻的老兵石锋身后,每一步都牵扯着断裂脊椎处钻心的剧痛。青铜化的右脚在泥地上留下沉重的印记,那只包裹着布条、却依旧散发着诡异灼热感的右臂,皮肤下暗红的穷奇图腾纹路如同不安分的活物,时隐时现,带来阵阵撕裂灵魂般的悸动和难以言喻的虚弱。
石锋沉默地走在前面,瘸腿的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奇特的、踩在生死线上的韵律感。他那把布满缺口和暗红锈迹的断刀随意地提在手中,刀尖偶尔划过地面,带起一串微不可查的火星。他没有回头,但陈烬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铁血而沉重的威压,如同蛛网般笼罩着自己,尤其是那只躁动不安的青铜手臂。这威压并非纯粹的压制,更像是一种引导,一种带着审视的……禁锢?
翻过一道布满嶙峋怪石的山梁,前方出现一片相对开阔的山谷。然而,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恶臭,混杂着刺鼻的血腥和焦糊气息,如同粘稠的毒瘴,顺着山风猛地扑面而来。
陈烬的心骤然下沉,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心脏。
走在前面的石锋,脚步猛地钉在原地,佝偻的背影瞬间绷紧如拉满的弓弦!握着断刀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吧声。
陈烬强忍着剧痛和手臂的灼热,踉跄着上前,与石锋并肩而立,目光投向山谷深处——
地狱般的景象撞入眼帘。
山谷入口处,几块巨大的、如同墓碑般的黑色岩石上,溅满了大片大片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岩石下方,散落着断裂的、明显属于武者的兵器——沉重的铁棍崩断,厚背砍刀卷刃,布满尖刺的拳套碎裂……还有几件同样染血的、带着明显补丁的粗布短褂,被随意丢弃在血污中。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几块岩石之间的空地上,一堆尚未燃尽的篝火灰烬旁,横七竖八地倒卧着七八具尸体!他们的穿着和散落的武器一致,都是最底层的武者打扮。死状惨不忍睹:有的头颅被整个削去,断颈处一片乌黑;有的胸膛被利器贯穿,伤口边缘的血肉呈现出诡异的青紫色,如同腐败;有的四肢被巨力扭曲成麻花状,骨骼刺破皮肉,白森森地裸露在外……浓烈的血腥味和一种更深沉的、带着腐烂气息的阴冷感,弥漫在空气中。
而在这些惨烈尸体中央,一块相对平整的巨石上,用暗红到发黑的粘稠血液,涂抹着一个巨大、狰狞的图案——独角刺天,巨口獠牙,正是青云仙门通缉令上描绘的穷奇图腾,图腾下方,用同样暗红的血字,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充满恶意的字:
血孽葬身之处
武道余孽,皆如此例
夕阳的残光如同粘稠的血浆,泼洒在这片修罗场。死寂中,只有山风呜咽,卷起几片染血的碎布。
玄骨…老狗,石锋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四个字。声音沙哑低沉,却蕴含着滔天的怒火和刻骨的恨意,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巨石上的穷奇图腾和血字,握着断刀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刀身上的暗红锈迹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杀意,隐隐散发出微弱的血光。
陈烬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愤怒!是对这赤裸裸栽赃嫁祸的愤怒,更是对仙门和那玄骨老魔视人命如草芥的暴行的愤怒,巨石上那狰狞的穷奇图腾,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更烫在他被污名为血孽的灵魂上。
走, 石锋没有再停留,也没有解释,只是从牙缝里再次挤出一个字。他拖着瘸腿,步伐比之前更快,更沉,径直朝着山谷深处走去,仿佛要将这片血腥抛在身后,又仿佛要踏入更深的地狱。
陈烬压下翻腾的怒火和手臂深处那因愤怒而更加躁动的灼热感,咬牙跟上。山谷深处,隐约可见一些依着山壁搭建的简陋棚屋轮廓,还有几缕微弱的炊烟升起——那里,似乎还有人烟,是薪火营的所在?
然而,越靠近营地,气氛就越发诡异。空气中弥漫的不再仅仅是血腥和焦糊,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死寂?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心烦意乱的低沉**。
营地入口,用削尖的木桩和巨石垒砌的简易寨墙,此刻一片狼藉。几段寨墙被巨力轰塌,断裂的木茬上沾满了粘稠的暗红色污迹。地上散落着断裂的弓弩和几具穿着同样粗布短褂的守卫尸体,死状与谷口的尸体如出一辙,伤口处同样泛着诡异的青紫。
当陈烬跟着石锋,踏过倒塌的寨墙,真正进入营地内部时,一股更加浓烈、更加令人作呕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不仅仅是血腥味,更混杂着一种…腐烂的甜腻?和某种…虫子分泌物的酸臭?
营地中央的空地上,几十个幸存下来的武者或坐或躺,个个面如死灰,眼神中充满了惊恐、痛苦和深深的绝望。他们大多带伤,伤口无一例外呈现出诡异的青黑色,边缘腐烂流脓,散发出阵阵恶臭。更令人心悸的是,一些伤势较重的武者,裸露的皮肤下,隐隐可见一条条细小的、如同黑色蚯蚓般的活物在皮下游走、蠕动!每一次蠕动,都带来伤者撕心裂肺的惨嚎。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极其稀薄的黑色雾气。这雾气带着一种令人灵魂都感到不适的阴冷和腐朽气息。
石统领,是石统领回来了,一个脸上带着刀疤、身材魁梧如铁塔的汉子看到石锋,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踉跄着扑过来。他是赵莽,薪火营的副统领。他的一条胳膊用染血的布条吊着,布条下露出的伤口同样青黑,隐隐有黑气缭绕。
石老,救救兄弟们,赵莽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是噬武蛊,玄骨老魔的噬武蛊!那老狗…他把蛊虫混在毒烟里…兄弟们…撑不住了,他指着地上那些痛苦翻滚、皮肤下黑虫蠕动的武者,眼中充满了恐惧。
石锋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蹲下身,布满老茧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揭开一个伤者手臂上的布条。那伤口深可见骨,周围的肌肉已经腐烂发黑,几条细长的、通体漆黑、长着锋利口器的丑陋蛊虫,正贪婪地啃噬着腐烂的血肉,同时分泌出粘稠的黑色液体。那液体一接触到完好的皮肉,立刻发出滋滋的腐蚀声,伤口迅速扩大、恶化。
破武丹的原料…就是这蛊虫的分泌物,石锋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这老狗…不仅要用蛊虫废掉武者根基…还要用武者的血肉和绝望…来喂养他的毒蛊。
就在这时
嗬…嗬嗬…地上一个伤势极重、整个小腿都爬满黑色蛊虫的年轻武者,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他原本痛苦的眼神瞬间被浓稠如墨的黑色占据,皮肤下的黑色蚯蚓疯狂凸起、蠕动,一股混乱、狂暴、充满吞噬欲望的气息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饿…好饿…力量…给我力量,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猛地扑向旁边一个正在照顾他的同伴,张开嘴,露出变得尖锐漆黑的牙齿,狠狠咬向对方的脖颈。
二狗,疯了, 旁边的人惊骇欲绝,连忙阻拦。
场面瞬间混乱
按住他,石锋厉喝一声,身形如电,瞬间出现在那异变的武者身后,布满老茧的手掌快如闪电,带着一股凝练的暗劲,狠狠拍在对方后颈。
噗,那武者应声倒地,昏死过去。但他皮肤下的黑色蛊虫蠕动得更加疯狂,散发出的秽气也更加浓郁。
没用的…石老…”赵莽看着昏死的同伴,脸上写满了绝望,蛊毒入髓…一旦发作…就…就再也回不来了,迟早会变成只知吞噬血肉的怪物!营地里的药材…根本压制不住蛊虫的侵蚀,兄弟们…完了,这个铁塔般的汉子,此刻声音哽咽,眼中尽是灰败。
绝望如同瘟疫,在幸存者中蔓延。压抑的哭泣声、痛苦的**声、还有对玄骨老魔的诅咒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曲末日的悲歌。
陈烬站在一旁,看着这人间地狱般的景象,看着那些被蛊虫折磨、随时可能异变的武者,一股冰冷的愤怒和同病相怜的悲哀在胸中翻腾。他下意识地握紧了那只缠着布条的右臂,手臂深处那股灼热感和凶戾的悸动,仿佛也因这浓烈的绝望和污秽气息而变得更加活跃。
石锋沉默地站起身,环视着这片被死亡和绝望笼罩的营地。他那佝偻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沉重。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陈烬身上,那眼神复杂无比——有审视,有疑虑,有沉重,但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决断。
小子,石锋的声音沙哑而低沉,打破了营地的悲泣,你体内…有东西。很凶,很邪。但…也是你现在唯一能活命的本钱。
陈烬心头一震,猛地抬头看向石锋,他知道,这个老兵果然知道青铜臂的秘密。
石锋没有理会陈烬的反应,继续道,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玄骨老狗不会给我们时间喘息。噬武蛊只是前奏,他真正的目标,是彻底毁掉这处营地,毁掉我们这些武道余孽,更要…毁掉你体内那点可能唤醒钥匙的东西。
钥匙?葬武界的钥匙?陈烬瞳孔微缩。
想活命,想替他们报仇,石锋的目光扫过地上痛苦**的武者,最后定格在陈烬脸上,一字一句,如同重锤敲击,就给我压住你手臂里那头凶兽,然后…听好了。
他猛地踏前一步,一股铁血肃杀的气势轰然爆发,暂时压下了营地的绝望氛围!他伸出枯瘦的手指,闪电般点在陈烬的眉心。
嗡
一股庞大、晦涩、充满了铁血意志和破灭气息的意念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河,瞬间冲入陈烬的识海,无数古老而沉重的文字、图像、还有那引动煞气撕裂自身关窍的极端痛苦体验,强行烙印进他的灵魂深处。
《兵解劫》!石锋压箱底的拼命法门,置之死地而后生,引煞入窍,破而后立。
呃啊——庞大的信息冲击和法诀自带的残酷意境,让陈烬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头痛欲裂,但更让他心神剧震的是,在这法诀洪流的核心,他清晰地感应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古老的…气血共鸣,这共鸣,竟与他青铜臂深处那股暴虐的力量隐隐呼应,仿佛同源。
上古武者精血,石锋之前提到的秘密,竟然是真的?而且…就在这《兵解劫》的传承之中。
就在陈烬心神剧震,强行消化这突如其来的传承之时——
呜——呜——呜
一阵低沉、诡异、仿佛无数虫豸摩擦翅膀叠加而成的嗡鸣声,如同来自九幽的号角,毫无征兆地从山谷外四面八方响起,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阴冷和…饥饿感。
营地的温度骤降,空气中弥漫的稀薄黑雾瞬间变得浓郁粘稠起来,那些原本只是缓慢游走的噬武蛊虫,如同受到了某种召唤,瞬间变得狂躁无比,在伤者皮下游走的速度暴增,疯狂地啃噬血肉,分泌出更多的黑色粘液,伤者的惨嚎声陡然拔高,充满了非人的痛苦。
来了,石锋猛地抬头,浑浊的老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他一把扯下腰间那块刻着镇岳二字的暗沉腰牌,毫不犹豫地按在营地中央的地面上。
镇岳,开
随着他一声低吼,体内磅礴的武道气血毫无保留地注入腰牌。
嗡
腰牌猛地爆发出刺目的暗红色光芒,一道凝练的血色光柱冲天而起,在营地正上方迅速扩散、交织,形成一个半圆形的、如同倒扣巨碗般的暗红色光幕,将整个营地勉强笼罩在内。
光幕形成的瞬间,营地外那粘稠的黑色雾气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墙壁,被阻挡在外,那些狂躁的噬武蛊虫似乎也受到了压制,在伤者体内的活动明显减缓了一些。
撑住光幕,能动的,拿起武器,准备死战,石锋的声音如同惊雷,在绝望的营地中炸响,他单膝跪在腰牌旁,双手死死按在腰牌上,额角青筋暴起,显然维持这光幕消耗巨大。
然而,光幕之外,异变才刚刚开始
只见山谷四周的山坡、树林阴影中,如同墨汁般粘稠的黑色潮水,从四面八方无声无息地涌了出来。那不是水,而是由亿万只指甲盖大小、通体漆黑、口器狰狞的噬武蛊虫组成的恐怖虫潮,虫潮翻滚、涌动,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萎腐烂,岩石表面被腐蚀出蜂窝般的孔洞。
在翻涌的黑色虫潮中心,一个由无数蠕动蛊虫构成的、模糊扭曲的人形轮廓缓缓升起!那人形高达三丈,没有清晰的面容,只有两点惨绿色的光芒在头颅位置亮起,充满了怨毒、贪婪和一种非人的冰冷!一股远超之前的、令人灵魂冻结的阴寒秽气,如同无形的巨浪,狠狠拍打在营地外围的血色光幕上。
桀桀桀桀…石锋,你这把老骨头,还能榨出几滴油?乖乖交出那个身负精血的小子,本座或可留你一个全尸,一个尖锐、扭曲、仿佛无数虫豸摩擦叠加而成的怪笑声,穿透光幕,直接刺入每个人的脑海。
玄骨老魔,或者说,是他用万千蛊虫凝聚的恐怖分身。
暗红色的光幕剧烈地波动、闪烁起来,发出不堪重负的**,维持光幕的石锋身体猛地一颤,嘴角溢出一缕暗红色的鲜血,光幕的颜色明显黯淡了一分。
营地内,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瞬间被无边的恐惧碾碎!看着光幕外那如同地狱魔潮般的景象和那散发着恐怖气息的蛊虫怪物,所有人都面无人色。
赵莽死死盯着光幕外那巨大的怪物,又猛地回头,看向刚刚接受传承、脸色苍白、正在努力压制青铜臂躁动的陈烬,眼中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怨毒。
是他,都是他,赵莽指着陈烬,嘶声咆哮,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扭曲,就是这个血孽,是他引来了玄骨老魔!是他害死了谷口的兄弟,现在还要害死我们所有人,把他交出去,把他交给老魔,或许老魔会放过我们。
这充满怨毒和背叛的嘶吼,如同投入油锅的火星,瞬间点燃了营地中弥漫的绝望,不少幸存武者看向陈烬的目光,也带上了怀疑、恐惧和……一丝被煽动起来的恶意。
陈烬的心,瞬间沉入冰谷。他看着赵莽那张因恐惧和怨毒而扭曲的脸,看着周围那些在绝望中摇摆不定的眼神,一股比面对仙门追杀时更深的寒意笼罩了他。
内忧,外患,绝境
而就在这人心涣散、光幕摇摇欲坠的刹那。
陈烬那只缠着布条的右臂深处,那股一直被石锋压制、被他强行引导的灼热感和凶戾意志,在赵莽充满恶意的指控和营地绝望氛围的刺激下,如同被浇上了滚油,轰然升腾。
吼
一声清晰无比的、充满了暴虐与毁灭欲望的兽吼,直接在陈烬混乱的识海中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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