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半夜偷菜的兔子，哭着讨好我
林昭昭是被菜苗的“呜咽”惊醒的。
竹棚里的煤油灯早灭了，月光从竹篾缝漏进来，在她日记本上投下细碎光斑。
后半夜的风裹着湿凉的水汽，吹得田垄上的白菜叶沙沙响~~可那声音不对，不是风穿过叶脉的轻吟，倒像是谁攥着菜叶在扯，脆生生的“咔嚓”声里混着极轻的抽噎。
她摸黑坐起来，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这已是第三夜了。前两晚她把旧手机改装成监控，镜头对准田角那片胡萝卜地，回放时只看见模糊的灰影：矮小的身形，耳尖在月光下晃成两片薄云，啃萝卜的动作像极了村里阿婆家那只老兔子。
“别怕。”她对着空气轻声说，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枕头下的铜铃~~那是奶奶临终前塞给她的，说是“守田人”的老物件。
金属纹路硌得掌心发疼，倒让她想起今早顾青枫说的话：“菜田有生气，招点活物正常。”可活物会对着监控镜头作揖吗？
她分明在录像里看见，灰影啃完萝卜后，蹲在原地给菜苗鞠了三个躬。
雨是后半夜下起来的。
林昭昭裹着奶奶的旧雨衣，缩在竹棚后墙根。
雨丝打在塑料布上，“噼啪”声盖过了虫鸣。她盯着田角那片被压弯的胡萝卜叶~~那里是监控里灰影出现最频繁的位置。
手电攥得太紧，指节泛白，铜铃在口袋里撞着钥匙，发出细碎的响。
“咔嚓——”
比前两夜更清晰的脆响。
林昭昭猛地直起腰，雨衣下摆沾了墙根的青苔，滑溜溜的。
她屏住呼吸，看见田垄尽头的阴影里浮出个轮廓：灰扑扑的布袍，耳朵尖上沾着泥，正蹲在地上啃胡萝卜。
月光被云层撕开道缝，照清那张小脸……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眼睛红得像浸了血，嘴角还挂着胡萝卜渣。
“不许动！”她冲出去时，手电光晃得自己眼睛发花。
少年被光刺得缩成团，手里的半根胡萝卜“啪嗒”掉在泥里。
林昭昭这才看清他的脚……不是人脚，是覆着灰毛的兔爪，沾着湿泥的爪尖正微微发抖。
“求、求您别烧我！”少年突然“扑通”跪下来，额头磕在泥里，“我就拿了三根胡萝卜，真的就三根！”他抬起脸时，鼻尖沾着泥点，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淌，“我、我给您磕响头，求您别学村东头的王老汉，拿火把烧我们洞……”
林昭昭的手电“哐当”掉在地上。 她蹲下去捡，手指碰到少年的手腕……皮肤下浮着淡灰色的纹路，像裂开的瓷片，顺着血管往手臂蔓延。
“你……”她喉头发紧，“你是兔子？”
少年拼命点头，布袍下的耳朵抖成两片叶子：“我叫阿卯，山北灰窟的兔妖。我们族里老祖三百岁了，灵气枯得骨头都透明了……”他掀起衣袖，灰纹更明显了，“吃野菜不管用，喝露水也不管用，只有您这儿的菜，吃了能撑三天。”他突然从怀里掏出枚松果，泛着幽微的光，“这是林子里最老的松树结的，能安神、养魂……换您几片叶子，行吗？”
松果的光扫过林昭昭手背，她连日来紧绷的太阳穴“嗡”地松了。
这光她见过……在奶奶的旧笔记里，夹着张泛黄的纸，写着“地脉残根，百年不灭”。
那夜埋狐尾时，芋头蹭她手心的温度，原来不是错觉。
她忽然懂了，菜田的灵气不是平白来的，是这片土底下沉睡着青丘遗落的灵脉，而她能听见植物说话，或许是奶奶血脉里的回响。
“为什么非偷不可？”她声音发哑。
阿卯的眼泪砸在泥里：“我们不敢见人。村东头王老汉前年烧了我们的洞，说‘妖物该下地狱’。”他抽着鼻子，“我半夜来，挑最瘦的胡萝卜啃，真的没多拿……”
林昭昭望着他手臂上的灰纹。
那纹路让她想起自己修复青铜器时，器物上蔓延的裂隙~~若是不及时修补，整尊鼎都会碎成渣。
她伸手碰了碰阿卯的手腕，少年惊得缩了下，却没躲开。
“下次别偷。”她说，“我分你一点。”
阿卯瞪圆了眼，睫毛上的水珠直颤：“真、真的？”
“但得走正门，天亮来。”她转身往菜田走，雨丝顺着雨衣帽檐滴在后颈，“别吓着菜。菜苗胆子小，半夜被扯叶子会哭。”她摘了三株最嫩的芥蓝，用芭蕉叶包好，递过去时故意板着脸，“只能拿这么多，多了老祖消化不了。”
阿卯接过菜的手在抖，眼泪啪嗒啪嗒砸在芭蕉叶上：“我、我给您守夜！我跑得快，能赶走野猪！还能帮您拔草~~”
“我不怕野猪。”林昭昭打断他，“我怕人心。”她转身往竹棚走，走了两步又回头，“明天把你说的老祖情况讲讲，或许……”她顿了顿，“或许有别的法子。”
阿卯跪在田埂上，捧着菜像捧着命。 雨停了，月光重新漫过来，照见他布袍上沾的泥点，慢慢泛出浅灰的光。
次日清晨，林昭昭推开竹棚门，就看见窗台上躺着枚松果。
周围撒了圈野莓，红得透亮，摆成个歪歪扭扭的“谢”字。
她拿起松果，掌心立刻漫开温热，像有人轻轻握着她的手。
恍惚间，她看见极远的画面：幽暗的洞窟里，一只白如雪的老兔妖蜷在石床上，骨节分明的手抚过松果残影，唇畔竟浮出一丝血色。
“原来……”她对着山林方向低语，“你们也在修‘文物’。”
窗外传来摩托的轰鸣。
顾青枫骑着那辆旧摩托路过，风掀起他的白大褂衣角。
他抬头时，金棕色的眼睛在晨光里闪了闪，看见窗台上的松果和野莓“谢”字，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
林昭昭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田埂尽头，转身回屋翻出块木板。
她摸着木板上的节疤，想起阿卯昨晚说的“不敢走正门”，又想起自己刚回乡时，站在村口不敢往家走的模样。
“或许该……”她拿起铅笔，在木板上画了个小箱子的轮廓，“放几把嫩菜在田边，附张纸条……”
风裹着菜香吹进来，吹得日记本哗哗翻页。
最新一页上，她凌晨写的字还没干：“原来除了人，这世间还有许多‘需要被听见’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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