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老牛踩出一条青光路

林昭昭蹲在田埂上，指尖碾碎一片沾着晨露的薄荷叶。

这是第三日了，老黄牛的蹄印在湿润的泥土里格外清晰，从东头番茄架开始，绕着菜田画半圆，到西头黄瓜棚打个转，再沿着田垄往南，最后在北头紫苏丛前收住。

"老黄？"她轻声唤了句。

耕牛正站在田中央，尾巴尖垂着，后蹄慢悠悠刨开一层浮土，露出下面泛着青灰的泥层。

那抹若有若无的青光，正顺着蹄印的纹路，像蚯蚓似的往地下钻。

她想起昨夜翻箱倒柜找出的蓝布封面笔记本。

奶奶的字迹在煤油灯下泛着黄，最后一页边角画着歪歪扭扭的田垄图，用红笔画了九道弯，旁边批注是铅笔写的："牛行九转，脉自归位。"当时她手指发颤，笔记本差点掉在地上，原来老黄牛绕田的路线，和奶奶画的图分毫不差。

"原来你不是普通的耕牛。"她伸手摸向老黄牛的脖颈，糙皮底下有轻微的震颤，像地底下埋着个小鼓。

耕牛偏过头，湿润的鼻子碰了碰她的手背，温热的呼吸裹着青草味。

日头升到头顶时，她脱了鞋踩进泥里。

掌心贴地的瞬间，地底传来细弱的震动，像有人用指甲刮玻璃。

她顺着老黄牛的蹄印挪动，震动渐渐变粗，到西北角时突然卡住，那里是块硬邦邦的土疙瘩，从前听村长说过，是填了废弃水井的地方。

老黄牛跟过来，前蹄重重一跺。"哞……"它的叫声比往常沉，带着股闷在喉咙里的急。

林昭昭看见它眼白上泛着红丝，像是熬了夜。

她蹲下来，用指甲抠开西北角的土。

表层是松的，往下五寸突然硬得像石头，指甲盖都蹭破了。

想起顾青枫给的种子灰，她翻出布包撒了一把，又舀来山泉水浇上去。

泥面咕嘟冒了几个泡，便没了动静。

当夜她躺在**上，盯着房梁上的蜘蛛网。

月光从窗缝漏进来，在床沿投下一道银边。

老黄牛的蹄声在梦里响了一宿，每声都像敲在她心口。

直到后半夜，她突然坐起来，奶奶笔记里还夹着张旧照片，是年轻时的奶奶蹲在菜田，身边围着七八个穿花布衫的小孩，每人手里都攥着棵青菜。

"对了，妖类。"她掀开薄被，赤脚踩在凉席上。

阿卯他们昨日送来的苔藓还在窗台上，风干后泛着淡蓝的光。

小妖们身上带着活泛的灵气，像流动的溪水，或许能冲开地脉的淤塞？

第二日清晨，阿卯正带着三只小兔妖在田边堆石子。

最小的那只把石子摆成歪歪扭扭的圆圈，阿卯在旁边急得直蹦："不是这样！

昭昭姐的指引路要绕三圈！"

林昭昭蹲下来，用树枝在泥里画了条曲线："阿卯，你们愿意帮昭昭姐巡线吗？

沿着这条线走，每走一步，地底的光就会强一点。"她摸出兜里的胡萝卜，"走完的话，每人多一根胡萝卜，带露珠的。"

阿卯的耳朵刷地竖起来："真的？"

"真的。"她笑着点头，"不过要按这个路线走。"她指了指泥地上的图，"就像老黄牛那样。"

当晚，林昭昭缩在田边的竹棚里。

棚顶的竹叶被夜风吹得沙沙响，她攥着笔记本，手心全是汗。

子时三刻，田埂上响起细碎的脚步声。

阿卯当先跑来，背上驮着团发光的苔藓；后面跟着只刺猬妖，刺上挂着串露珠，每走一步就滴下两滴，在地上连成银线；还有只青蛙妖，肚皮一鼓一鼓，嘴里衔着片会发光的草叶。

它们沿着她画的路线走，苔藓的光扫过泥地时，地底的青光突然往上窜了窜，像火苗碰到了引信。

林昭昭赶紧在笔记本上记："第一夜，小妖十三只，淤塞处松动一指。"

第七夜起了雾。

老黄牛的蹄声比往常早，"嗒、嗒、嗒"，像敲在鼓面上。

林昭昭站在田头，看见它慢腾腾走到队伍最前面，蹄印里的青光浓得像要流出来。

阿卯带着小妖们跟在后面，刺猬的露珠、青蛙的草叶、小兔的苔藓，所有光串成一条流动的河。

她蹲下来，掌心贴地。

这次不是震动，是一种很轻的"嗡嗡"声，像有人在弹古琴的低音弦。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她突然鼻子一酸，这是地脉在"说话"，在说"我听见了"，在说"我好了一点"。

"昭昭姐！"阿卯的声音带着笑，"你看！"

西北角的硬土裂开条缝，从缝里钻出棵嫩绿的芽。

林昭昭抹了把脸，眼泪滴在泥里。

老黄牛回头看了她一眼，又慢慢往前挪步。

远处传来摩托的轰鸣声。

顾青枫倚着车，月光照在他耳尖的月牙疤上。

他望着那条流动的光带，嘴角轻轻勾了勾，低声道："老伙计，你等了三百年，总算没白等。"

晨雾散时，林昭昭蹲在竹棚里翻旧布箱。

箱底压着块蓝印花布，是奶奶做围裙剩下的。

她摸了摸布角，又看了眼窗外…阿卯正带着小妖们数昨夜的巡线步数，最小的兔妖举着根胡萝卜，蹦蹦跳跳地喊："我走了一百步！"

"该做个凭证了。"她喃喃自语，把蓝布摊在桌上。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布面上投下一片暖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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