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过往
“是……是虎武营的旗号！”于关声音发颤，指着那片狼藉里斜插的残破旗帜。
周怀催马过去，看到熟悉的旗帜，如坠冰窟。
虎武营先一步到达，没想到已经惨遭屠戮。
尸体遍布，血液冻成冰，头颅被堆积在一起，成了小山，发辫上还缠着冻硬的血块，风一吹，有没系紧的发辫扫过冻土，发出细碎的声响。
两个营的弟兄，本该直接驰援匕呲城的队伍，此刻全成了这副模样。
，
“狗娘养的！”王虎一拳砸在马背上，马蹄刨着土，发出愤怒的嘶鸣。
周怀翻身下马，弯腰捡起块碎裂的甲片，他指尖划过冰冷的纹路，喉结滚了滚，没出声。
“草！”白宗沉默，他根虎武营的校尉关系不错，两人经常一块喝酒，没想到再次见到已是天人永隔。
士气受到了很严重的打击。
两营兵力，算上军役，超过三千人马，竟然被回纥人歼灭。
就在这时，西侧沙丘后突然扬起烟尘。
“有动静！”于关拔刀，“是回纥游骑！”
四十来个回纥骑兵冲了出来，弯刀闪着冷光，嘴里呼喝着听不懂的调子。
“马鹏！”周怀低喝。
“在！”马鹏拍马而出，身后三十名龙武营骑卒紧随其后，马蹄踏碎冻土，如同一道铁流撞过去。
骑卒队是周怀手下的精锐，不仅全员披甲，而且还是重甲，在投入上远超弓卒和步卒
回纥人没料到会撞见敌人，还是身披重甲的大武骑卒，慌得抽刀都慢了半拍。
马鹏一夹马腹，长刀划出银弧，直接劈断最前那人的脖颈，血喷在他脸上，他眼睛都没眨一下，反手又是一刀，挑飞另一个的弯刀。
龙武营骑兵列成楔形阵，瞬间凿穿敌阵。
惨叫声没持续多久，就被马蹄声盖了过去。
经历多次大战，马鹏和杨桐率领的骑卒已是数战之师，不管是面对回纥骑兵还是吐蕃骑兵，都不惧一战。
与之前相比，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片刻后，沙丘旁静了下来。马鹏拎着个活口过来，那回纥人腿被砍伤，眼神却十分凌厉，盯着周怀，像是要咬下块肉来。
“搜！”周怀道。
老邓在个回纥骑兵的怀里摸出个油布包，打开一看，是封书信，上面盖着匕呲城的印，字迹潦草，显然是仓促写就：“粮尽三日，士卒煮皮甲充饥，邓将军带伤守城，……速援，晚则城破。”
信末还沾着块暗红的血渍，已经干透。
周怀捏着信纸，指节泛白。
没想到 匕呲城的情况已经严峻到这种地步了。
“挖坑。”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弟兄们默默动手，冻土硬得像铁块，镐头下去只留下个白印。
风里飘着血腥味，混着汗味，压得人喘不过气。
埋葬了虎武营和炎战营的弟兄，周怀蹲下身，将一杆马槊插在最前面，系着布条，上面用炭笔写着“大武英烈”。
安葬完，天将佛晓。
周怀叫过于关：“取笔墨来。”
他在块木板上写字，不怎么好看，但能看得清“回纥设伏黑风谷外，速绕路，我部先行驰援匕呲城。”
写完，将木板插在路边，又用石块压住。
“不等后续部队？”白宗问。
周怀抬头望向匕呲城的方向，那里的烟似乎更浓了。
“等不起了，再晚一会，匕呲城失陷，我们就功亏一篑了。”他翻身上马，断江刀斜指前方。
“可是......”白宗犹豫，虎武营与炎战营三千人马，都被回纥人悄无声息的灭了，就靠他们两千多人，又有什么用。
还不如等待支援，合兵一处。
但在战中，最忌人心不齐。
而且此次密令，许志茂交代，要以周怀为首。
白宗按耐住心中的想法，朝身后吼。
“狼武营，随我冲！”
龙武营也在周怀的带领下进发。
胯下踏雪长嘶一声，率先冲了出去。
身后的队伍跟上来，甲胄碰撞声在旷野上回荡。
从空中看，此时的周怀等人犹如一条溪水，即将撞进漫无边际的波涛之中。
......
匕呲城,
吴正中站在城墙之上，看着正在退去，返回大营的回纥大军，眉头紧皱。
他的脸色越发苍白，时不时咳嗽，身子在墙头的劲风中摇晃，感觉随时有可能掉下去。
“你说信送出去了没有。”
邓愈来到他身旁，吴正中开口询问。
“邓丰那小子平日不机灵，但为人踏实谨慎，对周边也熟悉，应该.......”
派出去送信的邓丰，此人乃是邓愈的小侄子，随他一同来匕呲城镇守。
可送信这差事，十死无生。
“你的伤怎么样了。”
邓愈看向吴正中的腹部，不由得有些后怕。
前几日，一只回纥队伍登上城墙后直奔吴正中，悍不畏死。
若不是他亲自带人挡住，恐怕这家伙已经被砍下脑袋了。
回纥人那边似乎已经得知了上次用计之人，让他们吃了个苦头。
即便被盯上，吴正中依旧不下城墙。
现在城中人心浮动，将士们心里都没底。
主要他在，就能镇定人心。
吴正中说，为了大局，哪怕他现在从城墙上跳下去也可以。
“咳咳。”
吴正中又猛地咳嗽两声。
邓愈忍不住了，上前拽住他。
“诶诶，你干什么。”
“你看这样，没死在回纥人手里，就得被风刮下去摔死了，到时候挖都挖不出你。”
“行了行了，你回去歇着，找点别的事干，有我在，就不会乱。”
邓愈劝说，两人是多年的兄弟，其实最初认识吴正中的时候，两人并不对付。
因为都要争抢校尉的位置，那时候，吴正中还很年轻，样子和现在没太大区别，一样的虚弱，皮肤苍白，看起来就好欺负。
当时邓愈就是这样想的，准备收拾这小子一顿，让他自动退出。
等到一次从镇将那出来，邓愈便跟着他，到了隐秘胡同，抬手就是一拳。
吴正中压根没反应过来，当场就被踹趴地上了。
邓愈当时瞧见他那副惨兮兮的样子，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有本事别搞偷袭，咱们正面打。”
吴正中啐了一口，死死地盯着他。
“就凭你，一个瘦不拉几的小鸡崽子，跟我打？”
邓愈不屑一顾。
“敢不敢！”
“敢，我有什么不敢。”
邓愈仰头大笑，丝毫没注意吴正中已经冲上来了，照着他肚子就是一拳。
我c。
邓愈差点背过气去，缓了好一会，才恶狠狠的看着吴正中。
这小个子正洋洋得意，似乎在嘲讽他。
邓愈冲了上去。
论打架，吴正中肯定不是邓愈的对手，没几下就被邓愈打趴在地上。
“怎么样服了吗？”邓愈抱着胳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吴正中趴在地上，身上的衣服被泥浆浸染，只是用眼看着他，不说一句话。
后来，在一次抵御回纥人的战斗中，两人并肩作战，各自领兵，邓愈喜功，孤军深入，被敌军包围，几次想要突围都以失败告终。
绝境之时，吴正中率人杀了过来，麾下精锐所向披靡。
突破重围之后，邓愈还没喘过气来，就被一脚踹下马。
吴正中坐在马上哈哈大笑。
“你服了吗？”
记忆中的脸庞与现在重合。
“放心吧，死不了，这点伤算得了什么，我没事。”吴正中宽慰道。
邓愈叹息一口气：“这么多年还是没变啊。”
呜呜呜呜~
号角声震天，回纥大营附近的军队涌动，新一轮的进攻就要来了。
两人并肩立在城头，像是迎接巨浪的船头桅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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