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孙默的“疯狂实验”：火龙烧潭

京城，大运河总办处。

林知节半躺在他那张经过三次改良、足以申请人体工学专利的“究极躺椅Pro  Max”上，手里捏着一份来自云州前线勘探队的加急奏报。

奏报的材质是粗糙的竹纸，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长途跋涉的潮气和泥土味。林知节用两根手指嫌弃地捏着纸张边缘，仿佛上面沾着什么看不见的细菌。

【黑龙潭沼泽，地质复杂，瘴气弥漫，勘探受阻……臣孙默，偶观篝火烧湿木，水汽蒸腾，烟气上行，心有所感……拟铺设陶管，借烈火之力，行热力虹吸之法，将潭中积水排出……此法或有惊世骇俗之嫌，然格物之理，应是如此。恳请大人钧裁。】

林知节的眼皮懒洋洋地抬了一下，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那种感觉，就像在严肃的学术会议上，发现一个后辈用一种笨拙却充满想象力的方式，独立验证了你提出的某个理论猜想，充满了隐秘而纯粹的快乐。

【好家伙，热力虹吸？孙默这小子，脑子是真开窍了。】

他拿起朱笔，连身体都懒得坐直，就这么悬空着手腕，在奏报的末尾龙飞凤舞地批了几个字：

“准。林木珍贵，勿要引发山火。钱粮自筹，报总办处核销。”

写完，他将笔一丢，把奏报扔给旁边候着的书吏，顺手拿起一杯新泡的茶。茶水入口，那熟悉的、带着一丝烟火气的粗砺口感让他微微皱眉。

【唉，什么时候才能把红茶的生产线给点出来……这帮权贵，真是不会享受生活。】

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把黑龙潭和孙默的“疯狂实验”一起抛到了脑后。项目经理的职责，就是提出要求和审批方案，至于一线执行的996血泪史，那是下面人的事。

只要别烦我，你们想把天捅个窟窿都行。

三日后，云州，黑龙潭。

这里与其说是潭，不如说是一片绝望的沼泽。墨绿色的死水上漂浮着腐烂的枯枝败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混合了水腥和腐臭的甜腻气息。偶有巨大的气泡从水底咕嘟冒出，无声地破裂，仿佛是这片土地沉重的呼吸。

方圆数里，人迹罕至，只有关于“龙王爷”和“水怪”的传说，像沼泽里的瘴气一样，经久不散。

但今天，这片禁地的宁静被彻底打破了。

数以百计的工匠和兵士，在沼泽边缘，完成了一项在当地人看来堪称“丧心病狂”的工程。

数百根特制的大号中空陶管，被一根根拼接起来，像一条巨大无比的陶土蜈蚣，一头深深地插入沼泽的浅水区，另一头则高高翘起，架在一个新挖出来的、深达一丈的巨大土坑之上。土坑里，堆满了小山一样高的干燥木柴。

整个装置，怪异、原始，又透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几何学美感。

云州本地的知州姓冯，此刻正站在孙默身边，一张脸皱得像苦瓜。他一边用袖子擦着额头的冷汗，一边第无数次地劝说：

“孙总领，孙大人！您……您三思啊！这黑龙...潭，乃是龙王爷的寝宫，您这么用火去烧……万一惹怒了神明，降下天灾，下官……下官担待不起啊！”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村寨的耆老，个个面如土色，有的甚至已经跪在远处，对着沼泽的方向磕头不止，嘴里念念有词，祈求龙王爷恕罪。

“冯知州，此非巫术，乃是格物之理。”王启年一本正经地比划着，“您想，水壶里的水烧开了，水汽会顶起壶盖，对吧？此乃气力。此装置，便是利用火加热管道，使管道内空气受热膨胀，压力变小，外界的空气……不，是潭水，便会在压力差的作用下，被‘吸’进来，再从另一端流出。此消彼长，水位自然下降。”

他自认为解释得清晰透彻，可冯知州和几位耆老听完，眼神中的惊恐变成了混杂着同情的茫然。

【他在说什么？听不懂。】

【京城来的官儿，怕不是被这儿的瘴气熏坏了脑子？用火……吸水？】

王启年看着他们那副“虽然我听不懂，但我大受震撼”的表情，内心涌起一阵巨大的无力感。

【跟一群觉得打雷是老天爷在咳嗽的人解释流体力学，我为什么要揽这活儿？林大人，这精神损失费，您可得给我报销！】

他放弃了沟通，默默退到了一旁。

与外界的喧嚣和恐慌不同，作为总指挥的孙默，却显得异常平静。

连续几天几夜的指挥和劳作，让他整个人都像是从泥水里捞出来的。他的眼窝深陷，布满了血丝，嘴唇干裂起皮，身上的官服早就被汗水和泥浆浸染得看不出本色。

他没有理会任何人，只是像一头固执的犀牛，一遍又一遍地检查着每一个管道的接口，每一处支撑的木架。他的手拂过粗糙的陶管，那触感冰冷而坚实，让他焦躁的内心获得了一丝奇异的安宁。

这是理论化为现实的触感。

是来自京城那位大人的智慧，经由他的双手，在这片蛮荒之地，开出的第一朵“格物之花”。

他能感受到周围人群投来的目光——有嘲笑，有质疑，有恐惧，有怜悯。他甚至能听到远处几个胆大的士兵在窃窃私语，打赌他们这群“京城来的疯子”什么时候会被龙王爷一口吞掉。

但这些，都无法动摇他。

他的脑海里，只有林大人当初在讲解蒸汽机原理时，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孙默，记住，世间万物，皆有其理。所谓鬼神，不过是未知之理。我们的职责，就是用‘格物’这把钥匙，去打开一扇又一扇未知的大门。”

现在，钥匙就在他手中。

陈阿狗带着一队神机营特战队员，面无表情地在现场拉起了警戒线。他们身披新式藤甲，手持连发弩，精悍的气息与周围混乱的百姓形成了鲜明对比。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宣告：无论神鬼，不得靠近。

吉时已到。

孙默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水汽和柴火味道的空气涌入肺中，竟让他精神一振。他缓缓走上一座临时搭建的木制高台，环视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和他眼前那条蓄势待发的“陶土巨龙”。

他没有说任何安抚人心的话，也没有做任何多余的解释。

在无数道复杂的目光注视下，他从亲兵手中接过一支燃烧的火把，高高举起。

火焰在他因激动和疲惫而微微颤抖的手中，划出一道明亮的弧线。

他的声音，因连续的嘶吼而沙哑干涩，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响彻了整个沼泽边缘。

“点火！”

一声令下，数十名早已准备就绪的士兵，将手中的火把，同时投进了那巨大的土坑之中。

轰——！

积蓄已久的干燥木柴瞬间被引燃，一道高达数丈的巨大火柱冲天而起，发出震耳欲聋的爆鸣！滚滚热浪扑面而来，将整个沼泽边缘映照得如同白昼。

人群发出一阵巨大的惊呼，下意识地向后退去。

火焰疯狂地舔舐着架在坑口的陶管，将其烧得通红，仿佛一条真正的火龙，正对着那幽深死寂的黑龙潭，发出了挑衅的咆哮。

潭水依旧平静，死气沉沉。

孙默站在高台上，狂风吹动着他脏乱的衣袍。

他的瞳孔中，倒映着那冲天的烈焰，整个人，宛如一尊即将献祭的祭品，决绝而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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