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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瘟疫


九月十八,气温骤降。

田埂里仅存的几星绿意,被带着冰碴的风抽打得瑟瑟发抖,连村口那棵活了百年的老榆树,都落尽了叶子,枝桠光秃秃地指向天空,像只绝望的大手。

多丽把冻得通红的手往袖管里缩了缩,今天是她十六岁生辰,可灶房里冷锅冷灶,连半碗能下锅的糙米都找不到。只有灶台上那只豁了口的粗瓷碗,还留着昨夜爹娘喝药时剩下的黑褐色药渣,散发着苦涩的气味。

“咳咳——”堂屋里传来多荣兴剧烈的咳嗽声,像破旧的风箱被生生扯动,多丽心里一紧,快步掀开门帘跑进去。

破草席上,爹娘并排躺着,爹的脸烧得通红,胸口微弱地起伏着;娘侧躺着,枯黄的头发粘在汗湿的额头上,浑浊的眼珠定定地望着房梁。

“爹,娘。”多丽蹲下身,伸手想去探爹的额头,指尖刚碰到滚烫的皮肤,就被爹无意识地挥开。

她又转向娘,轻轻握住娘枯瘦的手——那只手曾经能揉出最软的面团,能织出最密的布,此刻却凉得像块冰,指关节肿得发亮。

“水……水……”多荣兴突然睁开眼,涣散的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多丽脸上,声音细若蚊蚋。

多丽慌忙起身去舀,缸里的水只剩下底,水面漂着层薄薄的冰碴。她用破瓢舀了小半碗,又怕太冰,把碗揣进怀里焐着,等冰碴化了些,才端到爹嘴边。可刚喂进去一口,多荣兴就剧烈地呛起来,水顺着嘴角流到脖子里,打湿了那件补丁摞着补丁的旧棉袄。

“姐,爹娘是不是……”十三岁的多米扶着门框站在门口,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身子抖个不停。他身后跟着十二岁的多花和五岁的多宝,多花把弟弟护在怀里,两个孩子的脸都白得像纸,眼睛里满是恐惧。

这已经是村里闹瘟疫的第三个月了。起初只是有人上吐下泻,后来发展到高烧不退、咳血不止,村里的郎中开了几服药就跑了,说是“不治之症”。

前几日隔壁的李奶奶和张大叔刚没了,尸体还没来得及埋,就被官府派来的人用草席裹着拖去乱葬岗烧了——那浓烟裹着焦糊味飘过来时,多宝吓得躲在娘怀里哭了整整一夜。

“别胡说。”多丽回头瞪了多米一眼,声音却在发颤,“爹娘只是累着了,等出了汗就好了。”

话刚说完,秦芸突然动了动,枯瘦的手指慢慢抬起,似乎想抓住什么。多丽赶紧凑过去,把自己的手塞进娘的掌心。

娘的手凉得像冰,却死死攥着她,浑浊的眼睛里滚出两行泪,嘴唇翕动着,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照顾……弟妹……话音未落,那只手猛地松了,头歪向一边,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娘——!”多丽的哭喊像被掐住的喉咙。

“爹,爹您看看我!”多米扑到爹身边,使劲摇晃着多荣兴的肩膀。

可多荣兴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笑着摸摸他的头,说“多米是男子汉了”。他的胸口已经不再起伏,方才还滚烫的身体,正一点点冷下去,像灶里渐渐熄灭的炭火。

堂屋里瞬间被哭声填满,多花抱着多宝蹲在地上,两个孩子哭得喘不过气;多米趴在多荣兴的身上,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多丽跪在秦芸身边,一遍遍地擦去她眼角的泪,可自己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秦芸冰冷的脸上。

不知哭了多久,院门外传来“吱呀”一声,有人推开了虚掩的柴门。多丽抬起头,看到棺材铺的王有才揣着手站在院里,他身后跟着两个扛着扁担的伙计,三角眼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堂屋门口,嘴角勾起一抹精明的笑。

“丫头节哀啊。”王有才慢悠悠地迈过门槛,棉鞋踩在结了薄冰的地上,发出“咯吱”声。

他穿着件半旧的棉袄,肚子挺得溜圆,和村里一个个面黄肌瘦的人比起来,显得格外扎眼——这三个月来,他靠着给死人卖棺材,赚得盆满钵满。

多丽心里一紧,把弟妹往身后拉了拉:“王老板,您来做什么?”

“做什么?”王有才嗤笑一声,径直走到堂屋门口,探头往里面瞥了眼。

“这村里除了我,还有谁能给老两口送终?我可是听说你爹娘没了,特意带着伙计来帮忙的。”

他说着,冲身后的伙计使了个眼色:“去,把老两口抬出来,我那新做的薄棺就在门口,虽说不上多体面,好歹比扔臭水沟强。”

“棺材多少钱?”多丽攥紧了拳头,她知道王有才的德性,前几天李奶奶家就被他讹了五斗米,才肯给口薄棺。

王有才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二两银子一口,老两口就是四两,少一个子儿,”他朝村西头的方向努了努下巴,那里有条常年流着乌黑秽物的臭水沟,前几天下雨冲垮了岸,烂泥里还露着半截没人收的尸体。“我就让伙计把人抬那儿去,省得我再跑一趟。”

“四两银子?”多米气得浑身发抖,“你怎么不去抢!”

“抢?”王有才冷笑一声,“现在这世道,能给死人找个地方埋了就是积德,你当棺材是白做的?木料、人工,哪样不要钱?”

他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多丽,“丫头,别逞能,你家啥光景我清楚,别说四两,就是二两你也拿不出来,要么,就看着你爹娘被野狗拖走;要么,就赶紧找值钱的东西来换!”

多丽的血“嗡”地一下冲到头顶,又在瞬间凉透了。她知道王有才说的是实话,家里早就被爹娘的药钱掏空了,米缸见底,唯一能换钱的,只有……

她咬着牙,颤抖着解开系在腰间的旧布带,从贴身的夹层里掏出一个用蓝布裹了一层又一层的小包。那布已经洗得发白,边角都磨破了,是娘亲手缝的。

“这是什么?”王有才的眼睛立刻亮了,直勾勾盯着那个小包。

多丽没说话,一层层揭开蓝布。阳光从破窗棂钻进来,照在露出的物件上,泛出一层温润的光——那是一尊不足巴掌大的铜佛,佛身刻着细密的花纹,边缘处有些磨损,却透着一股沉甸甸的古意。

“这是我家祖传的铜佛。”多丽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努力保持着镇定,“我爹说,是太爷爷那辈传下来的,能保平安。”

她把铜佛捧在手心,指尖摸到佛身上冰凉的纹路,这是爹娘反复叮嘱要好好保管的东西,是这个家最后的念想。

王有才一把抢过铜佛,掂了掂,伸出粗糙的拇指蹭了蹭佛身上的铜锈,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啧,”他咂了咂嘴,把铜佛往棉袄襟里一揣,拍了拍衣襟,像是沾了什么脏东西,“锈成这样,看着就不值钱,想换棺材?差远了!”

多丽以为王有才会把铜佛扔回来,然后让伙计把爹娘拖去臭水沟,她甚至做好了扑上去拼命的准备,哪怕被打死,也不能让爹娘死后还受那样的屈辱。

可王有才却突然摆了摆手:“罢了,看你一个丫头带着三个小的可怜,算我老王积德,就用草席吧,让伙计帮你把人埋了。”

伙计很快拿来了两张草席,那草席又薄又硬,还沾着黑绿色的霉斑,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他们粗鲁地把多荣兴和秦芸的身体卷进草席,用麻绳捆了两道,像抬两捆枯柴似的往村后的乱葬岗走。

多丽带着弟妹跟在后面,多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被捆起来的爹娘,小声问:“姐,爹娘要去哪里?他们不跟我们回家了吗?”

多丽蹲下身,把小弟搂进怀里,眼泪掉在多宝冻得通红的脸上:“爹娘累了,要睡很久很久,我们送他们去个安静的地方。”

乱葬岗上到处是新堆的土坟,有的连墓碑都没有,只插着块木牌。伙计挖了个浅浅的土坑,把裹着草席的多荣兴和秦芸放进去,铲了几锹土盖在上面,堆起一个小小的土包,连块木牌都没留。

风卷着纸钱飞过土包,多丽带着弟弟妹妹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额头碰到冰冷的泥土,她才真正意识到,爹娘真的走了,那尊陪着他们家走过几代人的铜佛,换来了两张发霉的草席,这就是爹娘卑微又辛苦的一生最后的归宿。

回到家时,天已经擦黑了,空荡荡的屋里没有一点烟火气,灶台上的药渣还在,爹娘躺过的草席还在,可那个会喊她“大妞”的娘,会把最后一块红薯塞给她的爹,再也不会回来了。

“姐,我饿。”多花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在寂静的屋里格外清晰。

多丽站起身,摸了摸米缸——缸底只有一层薄薄的灰尘。她又翻了翻灶房的角落,找到半把干硬的红薯干,还是前几天省下来给爹娘当口粮的。她把红薯干掰成四块,最大的那块递给多宝,剩下的分给多米和多花,自己手里捏着最小的一块。

红薯干硬得像石头,多丽咬了半天,才咬下一小块,嚼在嘴里又干又涩。多宝啃着红薯干,突然抬起头,含着泪问:“姐,爹娘是不是变成星星了?他们会不会冷?”

多丽把小弟抱进怀里,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天上没有星星,只有厚重的乌云。她不知道爹娘会不会冷,她只知道,从今天起,她这个刚满十六岁的姐姐,要带着三个瘦骨伶仃的弟妹,在这吃人的世道里,活下去。

怀里的多宝渐渐睡着了,眉头还皱着,像是在做噩梦。多丽轻轻拍着他的背,目光落在空荡荡的墙角,那里曾经摆着供铜佛的小桌。

铜佛,真的能够保平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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