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立誓

山风掠过林梢，谢昀的靛蓝官袍在陡峭的山路上翻飞如鹰翼。

叶宁宁提着水蓝色裙摆跟在后面，没多久额头便沁出了细汗，几缕青丝黏在绯红的脸颊边。

虽然她瘦下来之后身体动作灵活了，但是跟谢昀比腿长，她还是太吃亏了。

“大人——您慢些！”她喘着气喊道。

谢昀闻声回首，只见那抹水蓝色身影在狭窄的山道上蹒跚。

他脚步一顿，停下来等着叶宁宁追上来。

前方山路被一块青灰大石截断。

谢昀下意识伸手，叶宁宁也自然而然地搭上他的手腕，借力跃上巨石，视野豁然开朗。

山脚下的村落变成棋盘般的方格，新修的水渠如银链蜿蜒。

叶宁宁一时忘形，张开双臂深吸口气：“难怪诗人都爱登高作诗！”

阳光直射在她仰起的脸上，细小的绒毛仿佛镀了一层金边。

忽然一片阴影笼下。

谢昀不知何时撑开了随身携带的油纸伞，靛青伞面上绘着白鹤凌云图，为她挡住了头顶的烈日。

“多谢大人体恤！”叶宁宁眼睛弯成月牙，“您这般爱民如子，真是我们百姓之福......”

谢昀唇角微扬，意味深长地说道：“叶姑娘说话还真是动听。”

叶宁宁的一番彩虹屁被换来一句虚伪的夸奖，也不尴尬，笑着转移话题：“方才大人说的条件......”

谢昀转身看向不远处的一个位置，似乎在考虑什么。

叶宁宁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赫然是那个山洞的位置。

她似乎有些明白了谢昀口中说的那个附加条件。

谢昀缓缓开口：“待水渠修成，民生安定，我便回京。”

叶宁宁轻轻点头：“所以，大人是想要硝石提纯之法？”

她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眼底却闪过一丝锐利，“恕我直言，我不答应。”

“为何？”谢昀有些诧异地问道，“你不是想要加工作坊特许经营文书吗？”

叶宁宁眼前突然闪过现代战争纪录片里的炮火连天，那些被火药摧毁的古城墙、流离失所的百姓......胸口像被什么紧紧揪住了。

她不忍道：“火药威力巨大，我不能保证你会拿去做什么。”

谢昀本以为这次叶宁宁会拿火药的配制方法再向自己换取铺子或者作坊的一些条件，没想到这次她说出这样理由。

谢昀不禁有些诧异：“叶姑娘希望火药用在哪里？”

叶宁宁看向山下的村落，还有在烈日下修建水渠的劳工，缓缓说道：“我只答应用于民生，若您要用在战场上——”

她，缓缓摇头。

谢昀怔住了。

她怎么会猜到这一点？看来，她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庸俗。

不过既然谈到了这一点，正好可以敞开来谈。

他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缓缓展开：“你以为不用火药，咱们大晟边关的将士们便能用血肉之躯挡得住北方鞑靼铁骑？”

叶宁宁呆愣良久，终于缓缓问道：“不是新朝初建，国力鼎盛吗？”

“国力昌盛？”谢昀苦笑一声，默默将那封密信折好塞回怀中，“景和二年，北境大旱，南疆蝗灾，国库早已......“

他的目光扫过山下热火朝天的修渠场景。

那些佝偻着背的百姓，恐怕永远想不到，他们口中“太平盛世“的真相，实际上到底是怎样一番光景......

叶宁宁早该想到，这个架空的“大晟朝”建朝至今不过三十载，根基未稳，积弊却未除，就像前世历史学家研究过的那些历史节点，表面光鲜的朝政下，暗流一直汹涌。

谢昀望向北方，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从昭京前来赈灾时，我曾暗暗立誓，定要协助陛下缔造一个真正的盛世，如今看来，我太过轻狂了。“

叶宁宁并没有安慰他，而是问道：“你刚刚所说的侵犯咱们北境的鞑靼人，可是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

谢昀点头：“没错，今年开春至今，草原大旱，水草不足，他们的羊马饿死过半，百姓饿殍遍野，便将目标盯上了我大晟北境的百姓和粮仓，从上个月开始，屡次犯境。”

“据最新消息得知，他们几个部落联合起来，刚集结了一队人马，准备对我朝边境发起大规模进攻。根据目前情况来看，边城不出三个月恐怕会被攻破，届时北境的百姓都会变成流民......”

听了谢昀的一番话，叶宁宁的眼前浮现出前世的史书记载的画面，朝代末期不乏被少数民族的铁骑踏破边城，导致国土沦丧，百姓流离......

眼下若是火药此时能在保家卫国上发挥作用，却是一桩利国利民之事。

“我要你立誓。”她突然直视着谢昀的眼睛，“火药只能用于守护百姓和将士们，绝不能变成涂炭生灵的凶器。”

谢昀举起三根手指，一字一句说道：“我谢昀，以谢氏百年清誉起誓，若有一钱火药伤及无辜......”

他忽然抽出腰间短剑，割下一缕发丝，“当如此发！”

叶宁宁望着发丝消失在悬崖之下，忽然觉得此刻自己的命运也如同这飘摇的青丝，从此与这个陌生的时空紧密纠缠。

三日后，叶宁宁独自一人来到了暗桩的密室。

密室里，叶宁宁束起衣袖，发间只插了一支木簪。

“硝石提纯，关键在于火候。“她指着陶罐，里面沸腾的液体慢慢析出晶莹的晶体。

然后，析出的硝石结晶晾干后，她又用石臼研磨起来。

桐油灯将她的身影投在墙上。

谢昀站在三步外，眸色在灯光下忽明忽暗。

叶宁宁的手腕不停地忙碌着，继续将硫磺与木炭粉按特定比例混合：“你就记住一个口诀‘一硝二硫三木炭’，然后引线的配置比例我再单独告诉你......”

叶宁宁全神贯注地调整着火药的配比，额前的碎发不知何时已被汗浸湿，一滴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悬在下巴处摇摇欲坠。

谢昀默不作声地递过一块雪白的帕子。

她连头都没有抬，直接凑过去在那帕子上蹭了蹭脸，动作自然得像一只小猫。


　　(https://www.24kkxs.cc/book/4239/4239902/11111064.html)


1秒记住24K小说网：www.24kk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m.24kk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