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新家主
他一身崭新的玄色云纹锦缎长袍，玉带束腰，墨发以玉冠高束，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烛火勾勒出他清俊却依旧带着几分少年单薄的侧影。
也是古代家里才存在的装束。
在古礼界，正是崇尚这般复古的经典搭配。
三日斋戒净身，让他原本就冷冽的气质更添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脸色略显苍白，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那双遗传自顾衍之的深邃眼眸，此刻如同浸在寒潭中的墨玉，幽深，冰冷，锐利如刃，缓缓扫过下方一张张或震惊、或错愕、或敬畏的脸。
当他冰冷的目光掠过瘫软在地的顾长海，扫过脸色惨白如鬼的顾宏远夫妇时，没有丝毫停顿，如同看两件无关紧要的尘埃。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祭台之下，那个玄衣如墨、脊背挺直如孤峰的身影上——他的母亲，林晚意。
林晚意微微仰头，迎上儿子的目光。
四目相对。
一瞬间，祠堂内所有的喧嚣、算计、血腥，仿佛都被隔绝在外。
林晚意在那双酷似亡夫的眼睛里，清晰地看到了震惊过后的复杂翻涌——有对母亲此刻展现出的、近乎玉石俱焚的狠厉手段的震动，有对眼前这突变的、将他强行推至风口浪尖的局面的抗拒，更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被至亲如此决绝保护时，那瞬间的茫然与触动。
她知道，这一步，她踏得狠，踏得险。
她将儿子推到了这宗族风暴的最中心，用最激烈的方式为他正名，却也亲手斩断了他最后一丝置身事外的可能。
她强迫他，以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之身，直面这豺狼环伺、虎视眈眈的顾氏宗祠。
肩舆稳稳落在主祭台中央，与族长顾宗翰并肩。
顾砚辞并未立刻起身，只是微微颔首，对着族长行了一个晚辈礼，姿态矜持而疏冷，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
族长顾宗翰看着眼前这风姿卓绝、气势凛然的少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
陈伯双手捧着一个紫檀托盘，上面覆盖着明黄锦缎。
他走到神龛前，对着上方供奉的《顾氏宗规》孤本和那方象征着无上权威的乌木嵌金丝楠木家主印，恭敬地三叩九拜。
礼毕，他小心地捧下那本以特制金丝楠木为封面、内页由千年古宣承载的厚重典籍。
林晚意上前一步，亲自接过那本沉甸甸的《顾氏宗规》。
所有人的目光汇聚于此，久久不能撤移。
她并未翻开，只是目光如电，扫过下方依旧沉浸在巨大冲击中、心神未定的众族人，清冷的声音如同寒泉流淌：
“列祖列宗在上！顾氏家规，传承百年，字字珠玑，乃我顾氏立族之本！”
“今，有族人顾宏远，勾结外姓，觊觎嫡脉，损毁祖产，构陷主母，罪证确凿！其行悖逆，其心可诛！依《宗规》第三条、第九条、第二十一条，当除名族谱，收回族产，永世不得踏入宗祠！”
顾宏远如遭雷击，猛地抬头，眼中是彻底的绝望和恐惧。
除名族谱。
开什么玩笑。
那比杀了他还可怕！
林晚意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然！此乃细枝末节，非今日之要！”
她猛地将手中那本厚重的《顾氏宗规》孤本在祭案上“唰”地一声展开。
金丝楠木封面在烛光下流淌着温润又冰冷的光泽，泛黄的古宣内页上，墨色沉凝如漆的蝇头小楷历历在目。
她的手指，精准地落在其中一页，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的指尖，蘸取了陈伯托盘上早已备好的、殷红如血的朱砂！
手腕悬停，稳如磐石。
下一刻。
那抹刺目的、象征着最高裁决的朱红，如同雷霆之笔，在数百道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重重地、不容置疑地圈在了那一行铁画银钩的祖训之上。
——“夫死从子！”
四个古篆大字，被赤红的朱砂牢牢圈住，在烛火映照下，如同燃烧的血痕，烙印在每一个顾氏族人的眼底深处！
祠堂内死寂得如同古墓！
林晚意缓缓抬起眼，目光如同穿透了千年的时光，落在了肩舆上那个清冷孤绝的少年身上。
她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金玉相击，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与力量，响彻在死寂的宗祠：
“顾氏长房嫡子，顾砚辞，依古礼祖训——”
她猛地抓起托盘上那方通体乌黑、顶端嵌着金丝楠木祥云纹饰、沉重无比的家主印！
一步踏前！
在顾砚辞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在所有人惊骇失声的窒息中！
林晚意将手中那方象征着顾氏最高权柄、冰冷沉重的乌木家主印，用尽全身的力气，重重地、不容拒绝地，按入了少年微凉而僵硬的掌心！
印玺边缘冰冷的棱角，狠狠硌进少年掌心的皮肉。
“——当承父业，继任家主！”
顾砚辞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力量从掌心传来，带着母亲的体温和那印玺冰寒的重量，狠狠压了下来。
他的指关节因瞬间的剧痛和冲击而猛地屈起，死死攥住了那方沉重冰冷的印玺。
家主印。
顾氏家主的象征。
掌管世家一切权柄与财富。
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带着母亲孤注一掷的决绝和滚烫的期望，被强行按入了他的掌心。
他被迫承受着这份突如其来的、足以压垮任何成年人的滔天权柄与责任！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血液冲上头顶，耳畔是震耳欲聋的嗡鸣和祠堂下方瞬间爆发的、如同海啸般的哗然。
“家主？！”
“砚辞少爷……成了家主？！”
“他才十七岁！还未正式及冠啊！”
“祖宗家法！朱笔圈定！夫死从子！名正言顺啊！”
“天佑我顾氏！长房有后了！”
巨大的震惊之后，是部分守旧派被事实和祖训震慑后的本能遵从，以及更多明眼人看清局势后的顺势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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