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鎏金鸾凤鉴

林晚意坐在主位上，一身剪裁利落的炭灰色三件套西装。

她面前摊开着那份还散发着油墨味的、附加了大量法律文件条款的声明书。

她逐字逐句看完，指尖在最后一页签名栏划过。

“七成股份的转让确认流程正式启动，宏远地产、锦绣矿产的法人变更、管理权交割将在三日内完成。”

秘书长公式化的声音在安静的议事厅里回响。

顾宏远脸上谦卑的笑容堆得更深了，甚至带上了点解脱般的谄媚：“都依您的意思办！绝对无条件配合！只求……”

他搓着手，眼神里透出浓浓的祈求，“能让晚意你消消气。从前是二叔糊涂该死！但咱们毕竟……”

“还有，”孙慧芸突然插话，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哽咽和委屈，“我们也不奢求别的，只盼着长房如今执掌全族，该有的体面，也该给二房……不，给宏远这一脉留一点。比如，”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着林晚意毫无波澜的脸，“那‘鎏金鸾凤鉴’……本就是顾家长房主母执掌家族内务的印信。如今衍之不在了，晚意你忙于外务，不如……交给我们替你保管？也算是二房……对我们的一点念想，也能代表家族……礼数不失。总比放在仓库里蒙尘好啊。”

她语气无比真诚，仿佛真是在为家族考量。

一时间，所有目光，包括角落里几位守旧派族老审视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林晚意身上。

顾宏远立刻接腔，语气近乎央求：“是啊晚意！这镜子在族规里，历来都是掌管婚丧嫁娶、族祭女眷事务的信物。如今你挑着外头的重担，明玥、星野又都小，慧芸她……她毕竟做了这么多年当家媳妇，对这些族中礼仪内务最是清楚，有她帮衬着保管、安排些内宅事务，你也好轻省些不是？我们绝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替长房分担一点！也算是……赎一点我们之前的错。”

交出鸾凤鉴？

交出这个象征顾氏内部宗法体系里仅存实权的信物？

还要孙慧芸来负责家族内务？

这无异于在长房刚刚夺回的外围经济命脉之外，重新从法理和内务礼制层面，重新给二房开一道撬门缝的口子。

用所谓的“礼数”和“赎罪”捆绑长房，埋下长房内部事务被二房侵染的钉子。

议事厅里一片静默。

只有窗外阳光移动的轨迹，在长桌上投下沉默的光斑。

林晚意一直垂眸看着桌面上的文件，仿佛那几页薄纸比黄金沉重。

就在几个守旧族老交换着眼神，似乎对顾宏远夫妇“识相”退让后这“合情合理”的请求有些意动时。

林晚意缓缓抬起了眼。

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没有任何被胁迫的怒意，没有讥讽，只有一种冰封万里的漠然，像高原上最冷的冰湖，反射着阳光，却一丝温度也无。

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指，在面前檀木桌光滑的桌面不轻不重地叩了两下。

守在门边的陈伯如无声鬼魅般出现。

他捧着一个长方形、只有一尺来长的紫檀木匣。

木匣做工极为古雅，包浆温润，边角镶嵌着细密的掐丝银纹云雷饕餮，沉重感扑面而来。

盖子中央嵌着一枚小小的、温润的和田玉锁扣。

林晚意伸出手指，指甲干净利落地拨开玉锁。

“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大厅里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匣盖缓缓掀开。

没有耀眼的珠光宝气泄出，只有一层深沉如水的冷芒流淌开来。

陈伯双手从木匣内衬的宝蓝色天鹅绒托起一件器物。

所有在场的人，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屏住。

那是一面直径约一尺、边缘厚逾半寸的圆镜。

镜面并非寻常光亮的水银玻璃，而是一种色泽深郁、近乎玄色，却能倒映人影的奇异金属。

镜背，才是真正的精华所在。

整面镜背被通体鎏金覆盖，金水肥厚无比，流淌着近乎液态般的醇厚光晕。其上精工盘绕着两只首尾相衔、振翅欲飞的鸾凤！

每一根羽毛都錾刻得纤毫毕现，在流转的光晕中仿佛真的在轻轻翕动，鸾首高昂，凤喙微张，活灵活现！

岁月似乎并未黯淡它的神采，只给它蒙上一层幽深内敛的暗光。

更神异的是，随着光线角度的微妙变化，那金色流淌的光芒和盘绕的鸾凤似乎真的在镜背上缓慢游走，如同活物在呼吸。

鎏金鸾凤鉴！

顾氏一族真正传承数百年、代表着内部宗法核心，据说与顾氏气运有关联的顶级礼器。

保守估价，光是文物价值和秘术象征意义，便远超十位数的存在！

整个议事厅里，只剩下细微的抽气声。

连顾宏远的眼神都瞬间凝固了，贪婪几乎要从瞳孔里溢出。

孙慧芸更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胸口起伏加快。顾梓鑫和周浩然也看直了眼。

林晚意却面无表情，她伸出右手食指。

指尖修剪得很干净，泛着健康的粉色。

那只干净的手指，没有去抚摸那华美炫目的鸾凤，也没有指向北斗七星，而是轻轻地、稳稳地，抚过镜缘。

那厚重坚实的金铜镜缘边缘上，有一道极其细微、不仔细看几乎无法察觉的裂纹。

裂纹不长，只有不到半寸，却异常深刻，断口金属氧化后呈现出一种特殊的暗色。

她的指尖摩挲着那道细微的裂痕，像是在抚摸一道陈年的、深入骨髓的伤疤。

所有人都被她这怪异的举动吸引了目光。

然后，林晚意抬起头。

目光平静地扫过神情各异的顾宏远夫妇、族老们，最终定格在顾宏远那张贪婪尚未退尽、又带上迷惑的脸上。

她那抚摸着镜缘裂纹的手指停了下来。

清晰得如同审判的低语，打破了死水般的沉寂：

“这镜子背面，”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凿在每个人的神经上，“溅上过衍之的血，正是在他出事前溅上的。”

空气骤然冻结！

顾宏远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孙慧芸甚至控制不住地哆嗦了一下。

林晚意收回手指，那平静到极点的眼神，终于带上了一丝冰冷的、穿透骨髓的、毫不掩饰的刻骨杀机，锐利地直刺顾宏远瞳孔深处，一字一句道：

“谁碰它——”

“谁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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