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金睛会
林晚意一步步走回书案前，拿起那份刺目的《江城古玩周刊》，指尖捻着印有“顾氏”二字的标题，猛地一撕！
刺啦——
纸张破裂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分外尖锐。
紧接着。
是响亮的四个大字。
“擦亮招牌。”
她把撕开的报纸掷在案上，碎裂的“顾氏”二字扭曲变形，“就从这届‘金睛会’开始！让他们知道，顾氏的眼没瞎，骨头也没断。”
“要让他们全都记起来，古礼界最有底蕴的，还有顾家。”
她的目光投向窗外更远的、被风雪模糊的秦淮河方向，那目光锐利，穿透风雪，直刺向河心那座即将点燃璀璨灯火的不夜楼船——“揽月阁”。
“母亲！”
顾砚辞眼中终于燃起了火光，“其实我…我也可以……”
“你还不能。”
林晚意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却并非责备，“你的战场不在这里。二房、楚家，府内府外数不清的眼睛，盯着你的错处，等着你跌倒再也爬不起来。保护好自己和弟妹，稳住根基，这才是你现在该做的。”
她看着儿子眼底的不甘和挣扎，语气略缓，“砚辞，相信我，相信妈妈。这破局的第一刀，我来。”
顾砚辞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他看着母亲苍白却异常坚定的面容，深吸一口气，缓缓将紧握的手松开，深深躬身：“孩儿……明白了。母亲保重。”
他知道自己留在这里无益，带着满心的焦灼和对母亲毫无保留的信赖，再次无声地退了出去。
书房重新陷入寂静。
只有炭火在炉中毕剥作响。
“陈伯。”
林晚意对着门外唤了一声。
几乎是应声而入，刚才那个在门外受了天大委屈、此刻脸上犹有冻出的青红痕迹的老仆，已然垂手肃立在门口。
他佝偻的腰背挺直了几分，眼中浑浊的阴翳被一种近乎狂热的专注取代：“夫人，老奴在。想要做些什么，尽管吩咐。”
“去开西苑‘听松阁’。清理，扫尘，点灯。香要崖柏，案要花梨素板。”
林晚意的声音平静地吩咐着，字字清晰，“再让人传话给顾明玥，让她把自己在‘芳草斋’做的那些《花鸟虫鱼写生稿》通通整理好送来。还有，让账房把府库中所有散落的、有‘晚香堂’印记的旧器残片，但凡能找到的，全都送到听松阁。”
她的目光越过陈伯，看向窗外那呼啸的风雪，如同看着即将被点燃的火种。
“揽月阁上要绽放光，我们脚下就得先燃起炉灶！顾氏的古玩招牌要重新立起来，光打掉几个魑魅魍魉不够，得立起自己的薪火山堂！”
陈伯那布满皱纹的老脸上猛地焕发出异样的光彩，腰杆瞬间挺得笔直，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和颤抖：“老奴……领命！夫人！老奴这就去！这‘听松阁’的热乎气，一定给您烧得旺旺的！比这寒冬腊月的雪还亮堂！”
他看着重新坐回案后，已执起细狼毫在素笺上开始勾画的林晚意，那沉静专注的侧影如同墨松寒梅，任凭窗外风雪漫天，也自傲然挺立。
陈伯喉头哽咽了一下，再不多言，转身快步融入回廊的暗影中，那蹒跚的脚步竟变得轻快而充满力量。
沉寂的顾府深处，在风雪最凛冽的时刻，一盏微弱的、属于“立雪堂”的灯，被悄然点亮了。
元月十五，上元佳节。
冰封多日的秦淮河终于化开了少许，粼粼波光映着两岸悬挂的万千花灯，河面上精心装饰过的画舫彩船排成了蜿蜒的长龙，丝竹管弦之声隐隐漂浮在寒冽的空气中。
然而今夜秦淮河上最璀璨、最令人屏息瞩目的明珠，无疑便是泊在河心、灯火彻夜不熄的三层巨型楼船——揽月阁。
一年一度的“金睛会”鉴宝擂台，便设在这座不夜的“水上浮城”之上。
足以占据报纸头版头条三日有余的盛会。
戌时初刻，揽月阁内早已是华盖云集，满堂皆贵。
名望大家汇聚于此。
金丝楠木柱撑起雕梁画栋，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绒毯，吸尽了一切足音。
琉璃宫灯、红烛巨盏将大厅映得亮如白昼。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檀香、雪茄烟气、仕女们身上名贵脂粉香以及美酒佳肴的芬芳，混杂成一股属于权力、财富与雅致品味交织的独特气息。
古礼界各大家族代表。
江城乃至周边州府的权贵、巨贾、藏界大腕、名流闻人……几乎尽汇于此。男宾们或着长衫马褂，手持文明杖，或西装革履，鬓角抹油。
女眷们则皆是绫罗绸缎，珠光宝气，环佩叮咚。
暖融，喧腾，觥筹交错间笑语不绝。
然而这表面的浮华喧嚣之下，无数道眼光交汇碰撞，无声的电波四散流窜，关注点最终都不可避免地聚焦到了最前方那座半人高的紫檀木镶嵌白玉围栏的圆形擂台上——尤其是擂台上唯一的一把孤零零的红木圈椅。
那椅子的主人还没到。
但它的存在，本身就足以牵扯所有人的神经。
“顾家的寡妇还真有胆来？”
“哼，色厉内荏罢了。顾家现在什么光景？她拿什么来跟台上这几位斗？”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顾衍之活着那会儿兴许是，现在？怕是连头驴都算不上！你瞧那孙大师，啧啧，集珍阁的首席掌眼，那是何等气度？再看钱老、李老，都是浸淫此道半甲子的人物！”
“听说顾家为了周转，把好些压箱底的真货都当给‘兴隆号’了！林晚意怕是连件够份量撑场子的东西都拿不出来了！”
“嘘！小点声！瘦死的骆驼皮也厚，怎么说还是顾家主母……”
“呵，主母？我看是丧门星才对！克死丈夫，眼看又要败光祖业！”
窃窃私语如同角落里暗涌的流沙，在每一片衣着光鲜的身影间悄然流动，伴随着或嘲弄、或轻蔑、或怜悯、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向擂台下首那张依旧空着的圈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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