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苏醒
当我再一次睁眼，已经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望向窗外，已经入夜，几颗明亮的星星点缀于夜空之中。
此刻我只感觉自己睡了很久，而且十分舒坦，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两天睡得最舒服的一觉。
我起身眨了眨眼，发现蕾斯提娅依旧是穿着那件破烂的衣裳，以及披着那件黑色披风兜帽。
而此时此刻让我最惊讶的是，被毒鼠咬伤的左臂膀不知何时被缠绕上了绷带。
抬眼看了看一直蹲在角落的蕾斯提娅，可能是她在我昏迷的时候给我缠上去的。
可是奇了怪了，明明记得被毒鼠咬伤之后会有很强的感染性，可现在我的身体就像是被治好了一样，并没有什么感觉。
虽然知道是蕾斯提娅的杰作，但是我并不知道她使用什么方法治疗我的。
算了，反正已经没事了，就没有必要去想这些了。
于是我起身，拿起之前买的面包来到蕾斯提娅身边。
将面包递给蕾斯提娅，说道：“看你这个样子，应该是饿坏了吧？”
这一次她并没有后退，而是抬起脸，望着我一会，随后轻轻摇着头。
看她这个样子，在不吃点东西估计会饿死。我将面包对半分开，一半交给蕾斯提娅，我并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等待着她接过我手中的面包。
或许是因为面包散发出的香味勾引着她的鼻子，明明她很渴望，但却因为自己的身份而迟迟不敢伸手。
在蕾斯提娅的记忆里，自己作为亚人族，是最为卑贱的存在，不可能有面包这种东西，更不能接过人类递过来的食物。
我见她这样不为所动，最终还是忍不住出声打破这份沉默。
“不用害怕，在我这里你是我的家人。”我温柔细语，对于我作为男人来说，能用这样的词语来形容绝对是不容易的。
她听后，用着那双没有光的双眸看了看我，她的双眼在这一刻闪烁一丝光辉，同时似乎在权衡我的话语是不是真的。
她试探性的将手伸出，那只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造成形如枯木的手，在我眼中是那样的触目惊心。
本该要接触面包的手，或许是因为有疑虑而快速缩回去。
看她这样犹犹豫豫，估计猴年马月才能吃到？于是我将面包塞在她手中，她先是惊慌，而我最终还是冷下脸来。
语气之中透露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说道：“要是你不吃，我将再次你卖掉！”
或许是因为我的态度强硬，蕾斯提娅的原本拥有一点光彩的眼睛瞬间恢复暗淡，同时很听话的啃着那一半又干又硬的面包。
蕾斯提娅的动作很木讷，木讷到就像是一块石头，没有生命的石头。
虽然她进食了，但是我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那一句话伤了蕾斯提娅的心。
我叹了一口气，本该来说我应该用温柔的方式感化她，但刚才的表现看来，我不得不恶言相向，看来有些时候需要软硬兼施，她才会听话。
这时候我是记得自己为她购买了新的服装和鞋子。
于是将包裹拆开，将新买的衣服展示在蕾斯提娅面前，看着蕾斯提娅那双空洞的眼睛转向我递过去的深蓝色连衣裙，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棉布粗糙而厚实的纹理，我努力让自己的笑容显得更温和些：“你看，蕾斯提娅，这是给你新买的，你穿上去一定很合适。”
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既要让她感受到“给予”的善意，又必须维持住那份让她“听话”的、不容置疑的边界。
“你不想回到之前的生活就乖乖听话！” 这句话脱口而出，带着连我自己都未曾预料的强硬。
话音落下，心头便掠过一丝懊悔，仿佛在利用她最深的恐惧。
但效果是立竿见影的。或许是那“威严”的压迫，或许是“之前的生活”那几个字像冰冷的针扎进了她麻木的意识，蕾斯提娅木然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
她不再有任何迟疑，那双原本毫无生气的眼睛低垂下去，顺从地点了点头，仿佛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木偶。
她开始机械地、毫无顾忌地解开身上那件早已辨不出颜色、散发着陈旧霉味和污垢气息的破旧外衣。
粗糙的布料滑落，露出底下同样肮脏、单薄的内衬，以及瘦骨嶙峋、布满新旧伤痕和污渍的肩膀。
“等等！” 我心头猛地一跳，几乎是狼狈地别开视线，声音因为急促而有些变调，“我…我到外面等！你换好了再出来！” 不敢再看她毫无自我保护意识、如同剥离外壳般脆弱的动作，我几乎是逃也似地转身，快步走出了这间狭小却仿佛瞬间变得无比逼仄的屋子，反手轻轻带上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屋外小巷里潮湿阴冷的空气涌入肺叶，才让我过快的心跳稍稍平复。
刚才那一幕带来的冲击远超过我的预期——蕾斯提娅的顺从不是出于理解，而是源于根深蒂固的、对“命令”和“惩罚”的恐惧烙印。
将她从泥泞中拉出来，似乎只是将她关进了另一个由我的意志构筑的、无形的牢笼？这个认知让我胸口发闷。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只有巷子深处偶尔传来模糊的叫卖声和远处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响。
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就在我开始担心她是否明白如何穿着、或者是否在里面又陷入呆滞时，身后传来了极其轻微、带着迟疑的脚步声。
吱呀——
门被从里面拉开了一条缝隙。
我深吸一口气，转过身。
门缝里，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那里。
深蓝色的棉布连衣裙包裹着她过分瘦小的身躯，因为尺寸略大，领口显得有些宽松，露出一小截同样过于纤细的脖颈。宽大的袖子几乎盖过了她一半的手背。
粗糙的布料质地与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肤色形成对比，却意外地衬得那灰暗的肤色有了一丝… 洁净感？
然而，最让我心头一震的，是她的姿态。
她不再是之前那副彻底放弃、任由污泥包裹的麻木模样。虽然依旧低着头，双手紧张地绞着过长的裙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也微微瑟缩着，像是在等待审判。
但她的脊背，那一直佝偻着仿佛不堪重负的脊背，此刻竟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试图挺直的迹象！
仿佛那身崭新的、代表着“不同”的蓝色，给了她一点点支撑，一点点… 想要站得稍微直一点的勇气？
哪怕这勇气里充满了不安和恐惧。
“很…很好。” 我的喉咙有些发紧，声音不自觉地放得很轻很轻，生怕惊扰了这如同初生幼兽般脆弱的新姿态，“很合身。
蕾斯提娅，你看，新的开始，就从这件新衣服开始，好不好？”
她没有回答，只是绞着裙摆的手指微微松了些。那双空洞麻木的眼睛，依旧低垂着，望着自己沾着新泥点（或许是刚才换衣时不小心沾上的）的脚尖。
但就在那低垂的视线里，在那片死寂的灰色中，似乎… 似乎有什么极其微弱的东西，极其艰难地闪烁了一下？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在无边的黑暗中，拼尽全力跳动了一下微不足道的火苗。
那一点点的“挺直”，那可能只是错觉的“闪烁”… 它们微不足道，却又重若千钧。
这就是“色彩”吗？阿尔贝托，你想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东西吗？即使它如此微弱，如此摇摇欲坠？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沉重的责任感瞬间攫住了我。我伸出手，没有去碰触她，只是轻轻推开了那扇象征着“里”与“外”的门。
“来，出来吧。我们… 该去吃点东西了。” 我侧过身，让开了门口，“新的生活，总得吃饱了才有力气走下去。”
蕾斯提娅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迈出了那小小的、穿着不合身却干净的新鞋子的脚，小心翼翼地跨过了门槛，从昏暗的屋内，走进了小巷稍显明亮的光线里。
深蓝色的裙摆在微凉的晨风中，轻轻晃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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