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地下决斗场
夜晚的旧城区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散发着与白日截然不同的、混杂着危险与诱惑的气息。
我按照罗克所说，找到了那家名为“克罗罗”的酒馆。推开厚重的木门，一股浓烈到近乎粘稠的热浪混合着劣质麦酒的酸涩、汗臭、烟草味以及烤焦肉类的油腻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将我吞噬。
酒馆内灯光昏暗，仅靠几盏挂在粗大房梁上的油灯提供照明，将攒动的人影拉得扭曲变形。
声音如同沸腾的泥沼——粗野的划拳叫嚷、醉醺醺的咒骂、跑堂伙计尖利的吆喝、角落里不知名乐器的呜咽……
所有声响混杂在一起，震耳欲聋，活脱脱一个混乱的市集。
我强忍着不适，目光如同探针般在烟雾缭绕、人影幢幢的室内扫视。
很快，吧台旁那个如同磐石般沉稳厚重的背影便映入眼帘。
罗克正坐在高脚凳上，背对着门口，面前放着一个空了的陶土酒杯。
他并未回头，却仿佛脑后长了眼睛，在嘈杂声中精准地捕捉到了我的靠近。
他伸出粗糙的手指，在油腻的吧台上用力敲了两下，对着忙碌的酒保扬声道：“老巴克，再来一杯黑麦啤！顺便…给这位小兄弟也添个杯子！”
酒保是个独眼的光头壮汉，闻言瞥了我一眼，面无表情地又拿来一个厚实的陶杯，“咚”地一声放在罗克旁边空着的高脚凳前。
“请坐吧。”罗克的声音低沉地穿透喧嚣，依旧没有回头。
我依言上前，坐上了那张还带着前一个客人余温的凳子。
吧台的木头被无数杯底和油污浸染得发黑发亮，触感粘腻。
罗克将酒保刚倒满、泛着厚厚泡沫的黑麦啤推到我面前，浓烈的酒精气味直冲鼻腔。
“喝点？”他侧过头，花白胡须下的嘴角似乎扯动了一下。
我下意识地摇头，目光扫过杯中浑浊的酒液：“不，我不太会喝。而且…”我顿了顿，声音在嘈杂中努力保持清晰，“待会儿还要上场，喝酒误事。”
罗克嗤笑一声，端起自己那杯新倒的酒，仰头灌了一大口，喉结滚动，麦酒顺着花白的胡须滴落几滴。
他放下杯子，用手背随意抹了一把，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在昏暗灯光下锐利地看向我：“喝点，暖暖身子，壮壮胆气。不然待会儿进了那个坑… 你可能会怂。”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经验之谈。
我扯了扯嘴角，试图挤出一个无谓的笑容，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酒馆深处那扇被厚重布帘遮住、通往未知的后门：“只要钱到位，我有什么可怂的？什么时候开始？” 五百金币的诱惑如同炽热的烙铁，烫得我心头焦灼。
罗克闻言，深深地瞥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有审视，有隐隐的嘲讽，或许还有一丝…怜悯？他将杯中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陶杯重重地顿在吧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年轻人，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今晚，是‘暗牙’的‘兽笼狂欢夜’。不是一对一的死斗，是多人竞技赛。”
他身体微微前倾，靠近我，一股混合着麦酒、皮革和汗水的浓重气息笼罩过来：“十二个人。像野兽一样，被扔进同一个坑里。没有队友，没有规则。刀剑、拳头、牙齿… 能用上的都用上。最后，只有一个人能站着走出来。”
他伸出粗壮的食指，在我眼前缓慢而沉重地竖了起来，如同竖起一块染血的墓碑，“剩下的十一个… 都是那唯一胜利者的垫脚石，是观众欢呼声下的祭品。”
“十二进一…” 我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如此赤裸裸的、近乎屠杀的规则，依旧让我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寒意。
这不再是搏命，而是闯进了一个血腥的屠宰场！
“怕了？” 罗克似乎捕捉到我瞬间的僵硬，那双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我。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来。
但下一秒，蕾斯提娅那双空洞麻木的眼睛、德勒和布利克的狞笑面孔、还有不知何时才能筹集到的三千金币所有的画面交织在一起，瞬间将那冰冷的恐惧点燃成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现在的我从未如此渴望得到金币。
“怕？” 我猛地抬起头，迎上罗克审视的目光，声音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嘶哑，却异常清晰，“怕能换回五百金币吗？怕能让某些人付出代价吗？” 我没有明说“某些人”是谁，但眼中的恨意和不顾一切的光芒，相信罗克能读懂。
罗克盯着我看了足足三秒钟，仿佛在确认我眼中那簇火焰的真伪。
最终，他脸上的肌肉似乎松弛了一瞬，那并非笑容，更像是一种… 认同？或者说，看到了“合格斗兽”的确认。
“很好。” 他不再废话，从厚重皮甲的内衬里摸索出一张折叠起来的、边缘磨损的羊皮纸。
纸面泛黄，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如同陈旧血液混合着灰尘的腐朽气味。
他将羊皮纸在油腻的吧台上摊开，推到我面前。
纸上用暗红色的墨水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条款，字迹潦草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酷。
最上方是几个扭曲的、如同野兽抓挠出的文字——“暗牙死斗契约”。
“看清楚了。” 罗克粗糙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契约下方的一个位置，那里用更大的字体写着：“胜者独享奖金伍佰金币整。败者，生死自负，尸体归竞技场所有。” 他的指甲划过“尸体归竞技场所有”那行字，发出沙沙的轻响，令人不寒而栗。
“签了它，按上你的血指印。” 罗克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谈论一件最平常的货物交割，“签完，跟我去后面领预付金——五十金币。剩下的，等你活着爬出来，自然会拿到。”
五十金币的预付！这已经远超我的想象！足以立刻改善蕾斯提娅的生活！这巨大的诱惑如同魔鬼的低语，在耳边疯狂回响。
我深吸一口气，酒馆里浑浊的空气仿佛都带着铁锈味。
目光扫过那残酷的条款，最终停留在需要签名和按血指印的地方。没有犹豫，或者说，不允许自己犹豫。
我拿起罗克递过来的一根特制的、针尖闪着寒光的羽毛笔，在那代表着卖身契的羊皮纸上，用力签下了那个此刻与我命运纠缠的名字——
阿尔贝托。
然后，用那尖锐的笔尖，狠狠刺破了自己的拇指指腹。
殷红的血珠瞬间涌出，带着生命的温热。我将那沾血的拇指，重重地按在了“阿尔贝托”三个字旁边。
羊皮纸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暗红的契约文字仿佛活了过来，贪婪地吸吮着那一点鲜红。
一种冰冷而束缚的感觉，如同无形的锁链，瞬间缠绕上灵魂。
“走吧，‘斗士’阿尔贝托。” 罗克收起那张染血的契约，动作麻利地塞回皮甲内衬，仿佛收起了一件满意的商品。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在昏暗灯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指向吧台后方那扇被厚重油腻布帘遮住的、如同巨兽咽喉般的入口。
“兽笼，在等着你呢。” 他的声音低沉，如同丧钟的余音。
我端起面前那杯一直没碰过的黑麦啤，仰头，将那苦涩、辛辣、带着泡沫的液体猛地灌入喉咙。
灼烧感从食道一路蔓延到胃里，却奇异地压下了翻腾的恐惧和血腥的预感。
放下空杯，我抹了一把嘴角的酒渍，眼神中的最后一丝犹豫被冰冷的火焰彻底取代。
站起身，跟在罗克的身后，在酒馆馆主巴巴罗尔的带领下，来到了酒馆的地下室。
随着巴巴罗尔按下开关，地下室的墙壁忽然颤动随后缓缓打开。
形成一条深邃的隧道，我倒也奇怪，这家在外边看起来只不过是一家普通的酒馆，竟然还隐藏着如此洞天。
“走吧。”罗克的声音就像是恶魔的召唤一般，他留下这一句话便先一步踏进隧道。
而我在酒馆馆主巴巴罗尔的指示下也随之跟了进去。
就在我双脚完全踏入的瞬间，身后的石壁发出沉闷的“咔哒”声，厚重如墓门的机关缓缓闭合，将酒馆的喧嚣和外界的光线彻底隔绝。
绝对的死寂只维持了一瞬，紧接着，仿佛被我们的脚步惊醒，隧道两侧的石壁上，间隔镶嵌的古老壁龛内，一盏盏幽绿色的、如同鬼火般的魔法灯无声地亮起！
冷冽的绿光勉强驱散了浓稠的黑暗，照亮了脚下粗糙不平的石板路和两侧湿漉漉、爬满苔藓的岩壁。
光线在苔藓上跳跃，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将整个隧道映照得如同巨兽的肠道，诡异而压抑。
罗克走在前面，他走得很慢，脚步沉稳得如同丈量着通往坟墓的距离。
他似乎并不在意我是否在听，用一种近乎自言自语的低沉语调，在幽绿的鬼火映照下，开始讲述关于地下决斗场的由来。
那声音在隧道里回响，带着一种历史的沉重和无法言喻的阴冷。
“贝利尔城的地下…” 他的声音如同从地底深处传来，“埋藏的东西，比地上那些光鲜的建筑古老得多，就比如你现在前往的决斗场。”
“每天晚上都会有人死在哪里，当然他们都是为了金钱而来，用他们的生命换取金币，同时换取观众们的欢呼声，这是他们作为角斗士的使命。”
“他们的生死角逐能让那些整天昏昏沉沉的变态观众感到愉悦，同时他们的呐喊声会穿透地下，响彻整个贝利尔城。”
“这个决斗场已经迎来了它的第十个年头，每时每刻都会有无数的『血液』加入，也会有无数个『血液』流逝……”
罗克突然停下脚步，那双深邃的眼眸回望我，我被他这么一盯，犹如身上爬满了毒蛇。
只听他继续说道：“而你，阿尔贝托，你是新加入的鲜血，同时也不是最后一个。”
随后罗克继续往前走去，在此期间，他并没有再说什么。
过不了多久，随着隧道的尽头，罗克在墙壁上摸索着，两秒之后，墙壁被分开，而引入眼帘的便是一座宏伟的竞技场。
刹那间，如同决堤的熔岩洪流，狂暴的声浪、灼热的气浪、以及浓郁到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汗臭、血腥、尘土、劣质香水、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如同铁锈和腐败甜腻混合的古老气息——猛地灌入隧道，几乎将我掀翻！
而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我的呼吸彻底停滞。
宏伟？不，这个词太过堂皇。
巨大？也不足以形容其压迫感。
这是一座深埋于地底、不见天日的死亡巨巢！
巨大的碗状空间深陷于黑暗的地基之中，目光所及之处，是向上、向四周无限延伸、层层叠叠的环形观众席！
此刻，那数不清的座位上，挤满了扭曲蠕动的人影！他们如同地狱里躁动的恶鬼，在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浆般的主光源（来自穹顶中央一个巨大、缓慢旋转、散发着不祥红芒的晶石）照射下，挥舞着手臂，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声浪汇聚成实质的冲击波，撞击着耳膜和心脏！
而在观众席环绕的中心，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圆形深坑——角斗坑！
坑壁由粗糙的黑色岩石垒砌，高达十数米，光滑陡峭，断绝了一切逃生的可能。
坑底铺满了深色的、吸饱了不知多少代牺牲者血液的沙土，在暗红光芒下呈现出诡异的紫黑色泽。
坑底散落着一些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铁笼残骸和断裂的武器碎片，如同巨兽啃噬后遗留的骸骨。
整个空间都弥漫着一种原始、野蛮、疯狂的氛围。
空气灼热而污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和绝望的味道。
那巨大的血红晶石投下的光，将每一个人的脸都映照得如同嗜血的妖魔。
正当我为这一景象震惊不已，同时也在想，没想到贝利尔城的地下竟然能建造出如此工程的时候，罗克的声音把我唤回来。
“我们去办一下手续，这样就可以开始今天的比赛了。”
我就像是一只小鸡仔一样跟在罗克身后，过不了多久，在罗克的带领下来到了一个柜台前。
柜台前站着一位年近四十的男人，他穿着一件盔甲，头发秃顶，但眼神却是十分锐利。
当那中年男人见到罗克的时候，就像是老友见面一样，他io了一声，脸上堆着笑容，说道：“你个老家伙，很久不见了呢，今天怎么有时间来了？”
罗克着这老家伙似乎并不怎么领情，而是将我之前的那一份契约放在他的面前说道：“麦罗迪尔，废话少说，赶紧安排。”
麦罗迪尔皱着没有，看了看桌面上的契约书，随后便眉开眼笑，说道：“哟！我说罗克，你又找到合伙人了嘛？让我看看，想必以你的眼光，这一次的合伙人会更加强壮。”
麦罗迪尔往罗克身后瞧了瞧，只见到弱小不堪十六岁的少年，有些不解的问道：“我说，罗克，你什么时候招了一个跟班了？”
罗克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道：“他就是我的新合伙人。”
麦罗迪尔不禁嘶了一口，说道：“你开玩笑的吧？”
罗克来着里并不是闲聊的，于是催促麦罗迪尔，说道：“赶紧的，我可不是来这里和你闲聊的。”
麦罗迪尔见到罗克这般，说道：“行吧行吧。”随即招了招手，示意身后的护卫。
两个护卫示意之后，来到我身旁，说了一句，走了。
而我也只能跟在两个护卫身后，前往未知的地方。
而麦罗迪尔看着我离去的背影，不禁有些好奇的问了罗克一句，道：“罗克，上一次你带过来的合伙人可是身强力壮，只不过惜败，我原以为你会找一个更加厉害的角色，可是现在看来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怎么找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屁孩，他能帮你赢下这场战斗嘛？”
罗克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着实让麦罗迪尔捉摸不透，只听罗克说道：“他必须赢，因为这是他唯一的出路。”
麦罗迪尔听后只能无奈摇了摇头，说道：“看那小子，我可不是埋汰你，这一次你可真的看走眼了，不过随便你，这一次你押多少？”
罗克不语，将一小袋金币放在麦罗迪尔面前，麦罗迪尔亮起带来，里边全是金光闪闪的金币，看这个样子应该有一千。
麦罗迪尔直呼道：“你是不是疯了？我看你上一次输得那么惨，还不如不押他赢，我觉得还是保守一点好。”
罗克只是说道：“他应该会让我喜出望外的。”说完，便转身离开。
而麦罗迪尔则是摇着头说道：“疯了，罗克可能是上一次的失败而导致的病急乱投医。”
不过这都是无所谓的事情，麦罗迪尔还是很期待这场战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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