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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章 余切的第一个资助者(二)


姜纹将来是个厉害的人物,然而那是将来。

    现在余桦不知道他,一点儿也不稀奇。无论是张一谋还是姜纹,甚至是管谟业,在余桦看来,都是普通人,搞不好还要低于他。

    两人又谈到了苏彤的近况,余切问:“我和苏彤好久没见过面了,这两年,也没怎么听说他出头。”

    “管谟业写了《红高粱》,你在先锋派站稳了脚跟,那苏彤呢?”

    这终于让余桦打开了话匣子。

    余桦说:“苏彤现在遇见了一些难事……”

    原来,苏彤同样沉迷于文学科研,他先锋派的程度,对于时下的文学刊物都显得过于前卫,多次被拒稿。

    86年末,《收获》看上了苏彤的文章《青石与河流》,编辑一看就说“模仿前辈的味道太浓”,让他几番修改,总算是刊登上了。

    登上《收获》在过去犹如“跃龙门”,苏彤以为自己接下来天高任鸟飞了。

    然而,今年以来苏彤的几篇小说全部被打回来。

    甚至出现了“铅退”!

    什么意思呢?

    当时退稿有两种,头一种是编辑觉得这人有药可医,于是附上详细的点评,劝解这人往擅长的方向去努力。

    而“铅退”,就是编辑部里面的标准话术。

    往往就这么几句话:“经研究不予采纳”、“不符合本刊要求”等等。

    意思是,你这文写的太烂了,无药可医,编辑都懒得点评你。

    以苏童的倔性子,竟多次遭遇“铅退”,可想而知有多么苦闷。

    余桦介绍说:“苏彤现在的情况,和我一样的,都独立出来了,不和父母住一块儿。所以经济压力比较大,他又很倔强,出来后不肯找家里要一分钱,现在日子十分难过……”

    苏彤还有段这日子?

    余切都想不起来了。

    印象中,苏彤虽然长期搞文学科研,但是顺风顺水,可以说没什么坎坷的。

    他自己长得又帅,有时候已经被退了的稿子,一旦成功和编辑约见面后,编辑立刻就改观了,愿意收他的稿子。

    苏彤应该就苦了这么一阵子。

    等“先锋文学”越来越势大,苏彤就要崛起了。

    帮他一把吧!

    余切说:“《收获》和《十月》情况都比较特殊,我不好说话。一个有巴老坐镇,一个是我自己的编辑。他要在撮合下选上去了,反而对他不好。”

    “国内还有什么合适的平台?”

    余切自问自答:“《当代》、《花城》,或是《京城文学》?”

    余桦道:“余哥,我好像没听说过你和这些杂志有过什么接触啊,除了那个《京城文学》。”

    “要接触什么?”余切笑道,“我推荐一个人过来发文章,难不成还要先请客吃饭?谁会不相信我的眼光。”

    哦!

    余桦明白了:余切自然不需要搞这些。

    当年推荐他到《十月》发文章,也就是直接明说;让他去文学院上课,也是找到王濛讲这件事。

    没有人拒绝他。

    此时,余桦更明白了余切当年是一个什么号召力,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想想就算是今天,自己再过五年十年,是否有那样的影响力呢?

    但他从来没有提这件事情。

    想到这里,余桦找余切碰上了一杯,“文学,也纯粹,也复杂。大部分时候,是黑白夹杂的灰。我得谢谢你,让我多看到了白,黑的那一面却没怎么接触到了。”

    “——但你还是要写结局特别悲凉的小说。”余切吐槽道。

    因为我文学审美如此啊。

    余桦正要为自己辩解,不料,马卫都却悠悠的醒过来了。他道:“苏彤?苏彤啊!这个人我认识他!”

    马卫都一边说,一边撑起来道:“我印象最深的是,他是个大帅哥。当时在《青年文学》来拜访我,我热情接待了他。我以为他要和我长期合作下去,没想到他后来消失不见了。”

    “他去什么地方了?”

    “《百花园》、《青春》……”余桦对这些二三线刊物如数家珍。

    “为什么是这些杂志?”马卫都问。

    余切忍不住放声大笑:“因为这些杂志的编辑,都是女的。”

    马卫都听罢,也觉得很有乐子。他知道余切想要提携这个苏彤,于是也道:“我虽然不是女的,可也愿意欣赏他的文章。他本身就是京城师范的人,让他来《青年文学》投稿怎么样?”

    谈笑之间,事情已经成了。

——

    金陵,新街口一处老旧的单身公寓。

    苏彤自毕业后,一直常住金陵。从京城师范大学毕业后,苏彤被分配到金陵艺术学院做辅导员,后来又被调去《钟山》做编辑。

    这两段经历,令苏彤同时接触到了文学青年,以及一大批新生代作家。

    韩少恭、路垚、贾平凸……都是他认识的人,遍布于全国各地。

    这些人都很有性格,比如贾平凸喜欢抽8分钱的金丝猴,屋里面常烟雾缭绕;路垚见到编辑来拜访,就立刻散烟,那烟的牌子叫“恭贺新禧”。

    在常沙一处街边破墙旁,他还认识了邓晓华,女作家。她在那里做一个裁缝,一个裁缝能同时研究起“卡夫卡”、“博尔赫斯”、“鲁迅”等中外大家,并且言谈举止都是热门文学话题……而且不耽误做裁缝。

    这给苏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而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夸夸其谈,喜好论天下英雄们。虽然住的破旧,但心已经飞到了天上,要和国际作家相比。

    当他们谈到这一代人的希望时,很难不提到余切。

    85年,余切同时写出《小鞋子》、《潜伏》,这已经让同代人服气了;而余切在海外频繁拿到荣誉后,他已经接近于无冕之王,今天的中国人太看重对外战绩。

    余切曾写《大撒把》,批判那些无论如何也要留洋的学生们。而现在那些留洋的学生们,为了拿到签证,常常和大使馆的美国签证官谈论《地铁》,伪装自己是一个爱国、有情怀的理想者。

    太幽默了。

    如今他正在角逐西语届的塞万提斯奖。

    越是真正的文学家,越是清楚“塞万提斯”的价值。这个奖似乎仅次于诺奖,要求“任何一个得了诺奖的作家,都不能获得塞万提斯奖”,同时,如果先得了塞万提斯奖,这并不影响此人角逐诺奖。

    目前没有人做到过这件事情。

    因为诺奖似乎在和它较劲。

    凭什么你能单方面对我进行排除法?

    这岂不是表示,我低于你吗?这怎么可能?

    虽然如此,“塞万提斯”奖的胆大妄为,还是让他在文学家中博得了名声。如今,在这一奖项颁发前,文坛已经兴起一股对余切研究的风潮,称之为“余学”。

    倘若余切真拿奖了,这些“余学”当然很具有先见之明。

    没拿奖也没关系。

    没有塞万提斯,还有其他奖项,只要他写出文章,这是迟早的事情。

    文学院史上最年轻的老师,他已经在大师英灵殿的门前,而我却回到了被退稿的日子。为什么几年过去,竟然能从望其项背,到项背的影子都望不到了?

    金陵艺术学院的一群文学青年给了苏彤启发。

    他们的本校刊物上,刊登了流行于京城高校的《烛光‘夜’话》,并在新生群中举行了辩论大赛。

    这个首次刊登在燕大校报的文章,如今正借助于燕大在高校圈的影响力,逐渐向南扩展。

    正方的观点是“在今天,我们仍然要读书”;而反方则是“读书不如下海”。

    作为金陵艺术学院出来的文学编辑,苏彤受邀旁听了学校的辩论。只见到正方率先引用了《烛光‘夜’话》的观点:“读书本就不是万能的,世上没有一劳永逸的事情……就算这件事情,今天看起来没价值,却也是我们要去承担的。”

    “因为我们是中国的大学生,时代赋予了我们进取的责任。”

    反方也辩论得精彩:“你这里有很多宏大的观念,却忘记了你自己。你被这些观念麻木了,现实的情况是,家里需要你来养,你自己的人生,需要你来奋斗,你只能为你自己负责。”

    “现在知识已经卖不出价;下海,却可以大大改善你的生活!”

    的确如此啊!

    苏彤都想鼓掌了!

    他做金陵艺术学院的辅导员时,工资只占他稿酬的三四分之一。而他那会儿绝不是一个多么有名气的作家,你就知道如今的工资有多么低。

    何况是去下海捞钱?

    一把沪市生产的雨伞,千里迢迢运到京城来卖,即便加上运费也要比当地的雨伞便宜。

    因为当地的雨伞是从沪市国营厂直接购买的,那是官方价。

    而倒爷手里的雨伞,却是成本价,甚至低于成本价——雨伞厂用官方价来补贴自己。

    这种只需倒手一下的事情,就足以令人发财,很难不令人疯狂。

    价值观也会被改变。

    正方又说:“你说的不是下海。下海应当是中性的。中科院的最年轻博导陈春鲜,决定为了摆脱束缚的高墙,在中关村成立民营科技公司,为我国的科技事业努力……那叫下海。”

    “而你说的是倒卖!”正方引用了一段话。“‘未来几年,我们的社会中会有一群倒爷,他们对市场秩序起到毛细血管的作用,但不能太多,因为太多会引得主血管阻塞……”

    “我们是大学生,本就有好的人生,何必做这件事情?长远来看,真的好吗?”

    反方道:“辩论不能讲辩证法那一套!要么对,要么错,没有现在对,未来错这种说法!否则无法进行辩论了!那是胡搅蛮缠!这话是谁来说的?哪里有这么一个文件?”

    正方:“这话是余切说的。”

    余切还说过这个?

    这把苏彤搞蒙了。他正听得兴起。

    他在《出路》里面,不是同情那些讨生活的人吗?

    川省有个叫牟期中的倒爷,他就说“我与余切的短暂交谈,有益于这本书的出现”,“余切是为我们说过话的”。

    反方显然也不服气:“我是余切的书迷,我敢肯定我看了他几乎所有小说,我没有见到过这一句话。余切确实有权威性,但你不能去编造他的话来反驳我们!”

    正方的三辩立刻笑道:“这是余切大二曾写过的课程论文。在《经济研究》上有节选,因为较为大胆,挂的胡岱光的名字。但我们经研究发现,这是余切写的。”

    反方无语了:“这又是什么成果?你说那是余切写的,就是余切写的?”

    正方道:“这是一个叫平新桥的人来写的。他是余切当时的同学兼班长,他还是余切论文的合作人。他的话是有权威性的。”

    反方一时方寸大乱,胡乱说了几句话搪塞过去。

    随后,正方以此为依据,穷追猛打,最终先是把反方开除了“余切忠实的书迷”的成分,而后反复背诵余切写过的鸡汤,打动了在场的学生和教师。

    辩论进行投票。

    学生们各自写上不记名的小条子交上去。

    苏彤是特邀嘉宾,他不需要交什么条子,而是要以自己的名义,表达他的观点。这些嘉宾们有金陵艺术大学的文学院教师、相关的校级领导和部分本地刊物的编辑。

    然后,嘉宾们的投票权重,和学生的权重是一致的,各占一半。

    社会上讲“读书不如下海”也就罢了,学校的领导怎么可能投这一套观点呢?嘉宾必然投正方的。

    因此,只要正方在学生投票那里也赢了,他们就会大获全胜。

    反方的学生也知道这事儿,四辩总结陈述后,立刻露出如丧考妣的神情。

    “莎莎!”

    计票的时间格外漫长,但是,黑板上已经初见分晓。只见到正方的票数越来越多,大概每两个“正”字,反方才有一个“正”。

    统计到一定阶段时,就触发了“过半数分胜负”的规则。眼下有四百多个人,只要正方票数超过两百来票,就无需统计了。

    “四个正……十一个正……二十九个……”

    苏彤在心里面默念上面的数量。

    到四十二个时,他心里砰砰直跳。而接下来也没有任何反转,连着几票都是正方的,“下海派”彻底输了,“读书派”赢了。

    作为嘉宾中年纪最小的人。苏彤要第一个回答他的选择。

    “我先表明我的态度,我选正方。”苏彤没有搞幺蛾子。

    “补贴家用,不一定要放弃学业,可以从事写作、揽私活儿什么的……”苏彤一开始说的有点乱,后面梳理清楚了,“我们真正可能要转变的是职业的观念。”

    “曾经一个人是屠夫,那他就不需要读书,他只需要杀猪就好;现在时代在发展,对人的要求越来越高。”

    “仔细想想,你们提到的余切做了很多事,而且一些事情在传统观念来看,不属于小说家应该去关心的。但是他就是做了!”

    “我呢?我也并不安分,之前我是辅导员,比很多同学的年纪还小,应当是前途远大了。可是我也在坚持的写作,才看到了一些机会和希望……我不反对下海,我反对的是为了下海,把你的本事丢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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