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坦诚相对
残阳如血,浸染了整片山谷。
厮杀声渐歇,只余下兵刃坠地的铿锵与伤者压抑的**。萧劲衍拄着染血的长枪站在尸骸之间,玄色战甲上溅满暗红血渍,宛如从炼狱归来的修罗。他仰头望向天际,云层被夕阳镀上金边,却掩不住那沉沉的血色,正如此刻他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
“将军!” 副将赵武一身狼狈地奔来,甲胄歪斜,左臂还淌着血,“清点完毕,敌军残部已溃散,我军伤亡…… 伤亡三成。”
萧劲衍喉结滚动,没有回头。三成伤亡,意味着近千弟兄永远留在了这片无名山谷。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的浓重血腥味呛得人肺腑生疼:“安置伤员,收敛阵亡将士遗体。”
“是!” 赵武领命欲退,又迟疑着补充,“夫人…… 夫人方才将老弱家眷都安置在西侧山坳,说那里地势安全。”
萧劲衍握着枪杆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
西侧山坳?
他分明亲眼看见黄玉卿将婆婆与明轩揽入怀中,转瞬间便连同几位老仆一起消失在原地。那并非障眼法,周遭的亲兵都吓得跪了一地,以为是妖法作祟。直到半个时辰前,厮杀最烈时,那些人又凭空出现在山坳里,个个面色惊惶,却毫发无伤。
“守住山坳,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萧劲衍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赵武虽满心疑惑,却还是沉声应下。
萧劲衍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西侧山坳,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方才激战中,他数次险象环生,却总在最危急的时刻想起黄玉卿消失的画面,那股莫名的恐惧竟比迎面而来的刀锋更让他心悸。
山坳入口处,黄玉卿正指挥着仆妇们给老将军擦脸。萧老将军被护在最中间,虽面色苍白,眼神却清明得很,看见萧劲衍走来,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探究。
“劲衍。” 黄玉卿闻声抬头,素白的脸颊沾着几点尘土,原本束起的发丝散落几缕,却丝毫不减其风骨。她挺着孕肚站在那里,身形单薄却如青松般挺拔,“你没事吧?”
萧劲衍的目光掠过她身上,确认没有伤口,才哑声道:“无事。”
他的视线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老母亲正抱着明轩低声安抚,几位老仆惊魂未定地整理着行囊,所有人都在,完好无损。可越是如此,他心中的疑团就越是沉重。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黄玉卿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轻声道,“我让张嬷嬷带大家去收拾营帐,我们…… 单独谈谈?”
萧劲衍颔首,转身走向山坳深处的僻静角落。
晚风吹过林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方才的惨烈。两人并肩站在一块光滑的青石旁,谁都没有先开口。夕阳的余晖穿过枝叶缝隙,在黄玉卿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微微垂着眼帘,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你想问什么,便问吧。” 终究是黄玉卿先打破了沉默,声音平静得没有波澜。
萧劲衍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方才…… 你们去哪里了?”
这个问题在他心中盘旋了无数次,每一次都伴随着荒诞的猜测。是仙术?是妖法?还是某种他从未见过的奇门遁甲?他甚至做好了听到任何匪夷所思答案的准备。
黄玉卿抬起头,迎上他探究的目光。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没有躲闪,只有一种近乎坦然的平静:“我把他们藏起来了,藏在一个…… 别人找不到的地方。”
“何处?” 萧劲衍追问,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黄玉卿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她缓缓摊开手掌,掌心空无一物。可就在萧劲衍疑惑的目光中,她纤细的手指轻轻一晃,一株带着露珠的翠绿草药竟凭空出现在她掌心。
萧劲衍瞳孔骤缩,踉跄着后退半步,失声惊呼:“这…… 这是何物?”
他征战多年,见过的奇人异事不在少数,却从未见过如此违背常理的景象。那草药分明是刚从土里拔出的,根茎上还沾着湿润的泥土,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她手中?
“这是我的秘密。” 黄玉卿将草药收起来,掌心又恢复了空无一物,“我身上有一处随身空间,约莫百亩大小,里面能储物,也能藏人。方才情况危急,我只能将老弱家眷送入空间暂避。”
空间?
萧劲衍脑中一片空白,这个词陌生又诡异。他定定地看着黄玉卿,试图从她脸上找出说谎的痕迹,可看到的只有坦荡与真诚。他想起她嫁入将军府后种种不合常理的举动 —— 总能拿出珍稀药材,救治老将军的顽疾;在短时间内囤积海量物资,仿佛未卜先知;甚至连明轩的失语症,都在她的调理下奇迹般好转。
原来如此……
那些他曾归咎于 “运气” 或 “家学渊源” 的事情,此刻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为何…… 要告诉我?” 萧劲衍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如此惊天秘密,足以让她引来杀身之祸,她竟就这样轻易地告诉了他?
黄玉卿望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因为你是萧劲衍,是我的夫君,是孩子们的父亲。”
她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直击人心的力量。萧劲衍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与暖意交织着涌上心头。他想起成婚以来的点点滴滴,从最初的相敬如 “冰”,到后来的试探与靠近,再到此刻的坦诚相对,这个女子总是在不经意间给她带来惊喜与震撼。
“你就不怕…… 我忌惮你?” 萧劲衍艰难地问道。换做任何一个君主或将领,得知身边有这样一位身怀异术的女子,恐怕都会心生忌惮,甚至痛下杀手以绝后患。
“怕。” 黄玉卿坦然承认,“但我更相信你。”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悠远:“我知道你并非心胸狭隘之人,也知道你重情重义。何况……” 她轻轻抚摸着隆起的小腹,“我们已有明轩,还有腹中的孩子,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
这三个字像是一道暖流,瞬间融化了萧劲衍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他走上前,伸手将黄玉卿紧紧拥入怀中,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弄伤了她和腹中的孩子。
“玉卿……” 他将脸埋在她的发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委屈你了。”
他能想象,独自背负着这样的秘密该有多辛苦。每一次动用空间,都要提心吊胆;每一次拿出珍稀物品,都要费尽心思掩饰。而这一切,她都一个人扛过来了。
黄玉卿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她轻轻环住他的腰,低声道:“不委屈。”
只要能换来他的信任与理解,一切都值得。
萧劲衍松开她,双手扶着她的肩膀,目光郑重:“你的秘密,便是我的秘密。从今往后,有我在一日,便护你一日。”
这不是情话,而是掷地有声的承诺。黄玉卿看着他眼中的坚定,眼眶微微发热,点了点头。
夕阳彻底沉入西山,夜幕悄然降临。亲兵点燃了火把,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两人的脸庞,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默契与温情。
“对了,” 黄玉卿像是想起了什么,“空间里不仅能储物藏人,还有一处灵泉,泉水能加速伤口愈合。方才我已取了些泉水,让张嬷嬷给轻伤的仆妇用上了,效果显著。”
萧劲衍心中一动:“那重伤的将士……”
“灵泉水虽神奇,却不能起死回生。” 黄玉卿摇摇头,“但配合药材使用,或许能挽救一些性命。今晚我便调制些药膏,明日让军医试试。”
“好。” 萧劲衍颔首,心中对那神秘空间更多了几分好奇,却没有再多问。他知道,黄玉卿愿意告诉他这些,已是极大的信任,他不能得寸进尺。
两人并肩往营地走去,火把的光芒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对了,” 萧劲衍忽然想起一事,“你可知此次伏击我们的是何人?”
黄玉卿脚步微顿:“不是北狄的兵马?”
“不是。” 萧劲衍面色凝重,“北狄骑兵惯用弯刀,箭羽上也有特殊标记。但方才那些人用的是中原制式的兵器,手法狠辣,更像是…… 死士。”
死士?
黄玉卿心中一凛。能调动如此多的死士在半途伏击,背后之人的势力定然不容小觑。是朝中的政敌?还是…… 冲着她来的?
“看来,京中的人是真的不想让我们活着到朔北。” 黄玉卿的声音冷了几分。
萧劲衍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有我在,别怕。”
回到营帐时,营地已渐渐安定下来。军医正在帐篷里忙碌,惨叫声此起彼伏。黄玉卿见状,便想去帮忙,却被萧劲衍拦住。
“你怀有身孕,不宜接触血腥。” 萧劲衍道,“我让赵武取些伤药来,你在帐中调制药膏即可。”
黄玉卿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便点了点头。
萧劲衍转身出去安排,黄玉卿则回到内帐。她关好帐门,意念一动,便进入了空间。
空间内依旧是那片生机勃勃的景象。百亩良田种满了各种作物,药圃里的草药长势喜人,清澈的灵泉水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萧老将军等人已被她移出空间,此刻空间里空荡荡的,只有风吹过稻田的沙沙声。
黄玉卿走到灵泉边,用玉碗舀了一碗泉水。泉水清冽甘甜,入口便化作一股暖流涌入腹中,让她疲惫的身体顿时舒泰了不少。她又采摘了些止血消炎的草药,才退出空间。
刚将草药和泉水放在桌上,帐门便被轻轻推开,萧劲衍走了进来。他已换下了染血的战甲,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常服,只是眉宇间的疲惫依旧难掩。
“军医说,有几位弟兄伤得极重,怕是熬不过今晚。” 萧劲衍的声音带着一丝沉重。
黄玉卿拿起刚调制好的药膏:“试试这个吧,或许能有转机。”
萧劲衍接过药膏,只见那药膏呈淡绿色,散发着淡淡的草药清香,与寻常药膏截然不同。他没有多问,转身便要去找军医。
“等等。” 黄玉卿叫住他,“此事不宜声张,你让军医悄悄使用便是。”
萧劲衍明白她的顾虑,点了点头:“我知道。”
他转身离去,黄玉卿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思绪万千。此次伏击只是开始,前路定然还有更多的艰险在等着他们。而她的空间秘密,究竟能隐藏多久?
夜深人静时,萧劲衍才回到营帐。他身上带着浓重的药味,显然是一直在旁看着军医给伤员上药。
“怎么样?” 黄玉卿连忙问道。
萧劲衍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却欣慰的笑容:“效果显著。原本几位气息奄奄的弟兄,用上药膏后竟稳定了伤势,军医说…… 是奇迹。”
黄玉卿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那就好。”
萧劲衍走到她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辛苦你了。”
“我们之间,不必说这些。” 黄玉卿摇摇头。
两人相视而坐,帐外传来巡夜士兵的脚步声,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
“玉卿,” 萧劲衍忽然开口,目光温柔,“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黄玉卿点了点头。
萧劲衍起身,走到屏风后简单洗漱了一番,便回到床边。这是他们成婚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同床共枕。以往要么是分帐而眠,要么是同床异被,恪守着最后的距离。
此刻,两人躺在狭小的行军床上,中间只隔着一拳的距离。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暧昧。
“那个……” 黄玉卿有些不自在地想往旁边挪挪,却被萧劲衍拉住了手。
“别动,”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沙哑,“小心肚子。”
黄玉卿顿时不敢动了。
萧劲衍侧过身,看着她的睡颜。火光下,她的皮肤白皙细腻,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像一只不安的蝶。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柔情,伸出手,轻轻将她揽入怀中。
黄玉卿身体一僵,随即放松下来,任由他抱着。
“玉卿,” 萧劲衍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温热的气息,“谢谢你。”
谢谢你信任我,谢谢你愿意与我分担秘密,谢谢你…… 来到我身边。
黄玉卿没有说话,只是往他怀里缩了缩,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夜渐渐深了,两人相拥而眠,呼吸渐渐变得均匀。或许是太累了,或许是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这一夜,他们都睡得格外安稳。
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在他们熟睡之时,帐外一道黑影闪过,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而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一座奢华的府邸里,灯火通明。
“废物!一群废物!” 尖利的女声响起,伴随着瓷器碎裂的声音。
一名黑衣男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属下无能,请娘娘降罪。”
“降罪?” 端坐在主位上的女子冷笑一声,脸上带着精致的妆容,眼神却阴狠得吓人,“萧劲衍没死,黄玉卿也没死,你让本宫怎么降罪?”
这女子正是当今皇后的亲妹妹,安陵侯夫人。
“据属下回报,黄玉卿似乎身怀异术,能凭空将人藏起来,才让萧劲衍的家眷躲过一劫。” 黑衣男子低声道。
“异术?” 安陵侯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更深的忌惮,“看来,这个黄玉卿留不得。”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天边的残月,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传令下去,让朔北的人动手。本宫就不信,他们还能一路好运!”
“是!” 黑衣男子领命,悄然退下。
安陵侯夫人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萧劲衍,黄玉卿,你们以为离开京城就能高枕无忧了吗?朔北,才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而此刻,正在前往朔北的队伍中,黄玉卿打了个寒颤,从梦中惊醒。
“怎么了?” 萧劲衍立刻醒来,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 黄玉卿摇摇头,心中却莫名升起一丝不安,“可能是有点冷。”
萧劲衍将她抱得更紧了些,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睡吧,有我在。”
黄玉卿点点头,重新闭上眼睛,可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夜色如墨,掩盖了多少阴谋与杀机。前路漫漫,等待他们的,究竟是坦途还是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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