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沙丘绝响

宫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浓郁的药味，已经压不住那股从龙榻之上，散发出来的、生命走向终结的腐朽气味。

李斯和赵高等几位重臣，都侍立在殿中，一个个面色凝重，不发一语。

云宏逸上前，隔着帐幔，为始皇帝诊脉。

那脉搏，已是若有若无，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

“宿主，没救了。”系统的声音，像一个宣判者，“各项生命体征，正在断崖式下跌。预计剩余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

就在这时，龙榻之上，那个垂死的帝王，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已经不再浑浊，反而有一种回光返照般的、惊人的清明。

他扫视了一圈殿内的众人，然后，用一种微弱，却依旧带着无上威严的声音，开口道：

“都……都出去。”

李斯和赵高等人，皆是一愣。

“朕……有话，要单独和云医丞说。”

众人不敢违抗，只能躬身告退。赵高在退下时，深深地看了云宏逸一眼，那眼神，意味深长。

很快，巨大的宫殿内，便只剩下了云宏逸父子，和龙榻之上，那个即将逝去的帝王。

“你也……出去。”始皇帝的目光，转向了云承。

“陛下，”云宏逸躬身道，“此乃犬子，亦是臣之弟子，请陛下恩准，让他留下。他……”

“让他，听一听，这世上第一个帝王，在死前，会说些什么。”

始皇帝的话，让云宏逸心中一颤。他不再多言，只是让云承，在自己身后，跪了下来。

宫殿内，静得可怕。

“丹药……仙山……长生……”始皇帝的嘴角，泛起一丝自嘲的苦笑，“到头来……终究是一场空啊。”

他转过头，用那双清明得可怕的眼睛，看着云宏逸：“那些方士，从一开始，便都是……骗子，对吗？”

云宏逸跪伏于地，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地面，一言不发。

这个问题，他不能答，也答不了。

始皇帝似乎也并未期待他的回答，他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着，声音如同梦呓。

“朕……十三岁即位，二十二岁亲政……然后，是十年，整整十年……朕灭了六国，结束了这纷乱五百年的天下……”

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朕……筑长城，以拒匈奴；开灵渠，以通南北；建驰道，以连天下……朕废分封，立郡县，车同轨，书同文……朕自以为，朕为这天下，立下了万世不拔之基业……”

他猛地咳嗽起来，一口暗红色的血，从他嘴角溢出。

云宏逸心中一紧，正要上前。

“别动。”始皇帝制止了他，他喘息了许久，才用尽全身的力气，问出了他心中，最后一个，也是最大的一个疑问。

“云……宏逸……你告诉朕……”

“朕之天下……可……可传万世否？”

整个宫殿，仿佛都被这个问题，压得要坍塌下来。

云宏逸跪在那里，只觉得自己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该如何回答？

说能？那是欺君。

说不能？那是找死。

“叮——！S级问答题出现！此题无正确答案，请宿主谨慎选择，您的每一个字，都可能导致不同的死亡结局！”

云宏逸的大脑，在飞速地运转。他知道，此刻，任何语言，都是错的。

他缓缓地抬起头，没有说话。

他只是膝行上前，来到龙榻之旁，伸出那双属于医者的、沉稳的手，轻轻地，搭在了始皇帝那冰冷枯槁的手腕上，为他，做着最后的诊脉。

然后，他从药箱中，取出早已备好的人参片，递到始皇帝的嘴边。

“陛下，润润口吧。”

他的动作，平静，专业，仿佛没有听到刚才那个石破天惊的问题。

他用一个医者最本分的行为，无声地，回答了皇帝的问题——

我，只是一个医者。我只能看到您这个“人”的生死，至于您那“天下”的万世与否，非我所能知，非我所敢言。

始皇帝看着他，看着他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

那双曾经吞吐天下的霸主之眸，在生命的尽头，竟闪过了一丝……了然，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释然。

他没有再追问。

他只是张开嘴，含住了那片人参。

许久，他长长地，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那只曾经紧握着整个天下的手，无力地，垂落了下来。

千古一帝，秦始皇，嬴政，驾崩。

云宏逸静静地跪在榻前，直到确认，那具躯体，再也没有了任何一丝生机。

他才缓缓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然后，牵起身后那早已吓得浑身发抖的儿子，转过身，面向那扇紧闭的殿门。

他知道，门外，一个新的、更加混乱和血腥的时代，正在，等着他。

当云宏逸牵着儿子的手，打开那扇沉重的殿门时，门外，早已没有了李斯的身影。

取而代之的，是中车府令赵高，和他身后那几名如同铁铸雕塑般的、眼神阴冷的宦官。

赵高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程式化的、谦卑的笑容。

但他的眼睛里，却再没有了丝毫的温度。

他看着云宏逸，像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

“云医丞，辛苦了。”赵高的声音，尖细而又平静，“陛下……龙驭上宾了？”

这不是询问，而是确认。

云宏逸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和儿子的性命，已经完全捏在了这个宦官的手中。

他松开儿子的手，对着赵高，深深一揖，声音沙哑地道：“陛下……已于半个时辰前，驾崩。”

“唉……”赵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用袍袖，假意地拭了拭眼角，那神情，悲切得仿佛死的是他亲爹。

“国不可一日无君。但如今大军在外，远离咸阳，此事，万万不可声张。”赵高立刻换上了一副果决的神情，“为免天下动荡，陛下驾崩之秘，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云医丞，你可明白？”

“下官……明白。”云宏逸垂下头。

“好。”赵高满意地点了点头，“你是个聪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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