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隐居云梦
秦二世元年(公元前209年),七月。
云梦泽畔,芦苇浩荡,水天一色。
自咸阳归来的云宏逸,已经在这片他口中所谓的“故里”,安安稳稳地,度过了一段时光。
他那座依山傍水的庄园,已经彻底完工。
高大的夯土墙,将外界的纷乱,与墙内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彻底隔绝。
望楼之上,有部曲家丁,日夜持弩巡视;庄园之内,粮仓充实,器械齐备,俨然一座小小的、自给自足的城池。
而此时,墙外的世界,早已是天翻地覆。
一把火,在宿州蕲县大泽乡,被两个戍卒点燃了。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句石破天惊的怒吼,像一声炸雷,滚过了整个帝国的上空。
天下,苦秦久矣。
那根早已被压到极限的弦,终于,应声而断。
战火,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迅速蔓延。
武信君陈胜,在陈县自立为王,国号“张楚”。
六国旧地,纷纷响应,斩木为兵,揭竿而起。
曾经不可一世的大秦官吏,或被杀死,或仓皇出逃。
战争的烈火,从北到南,迅速蔓延。
消息,通过白家潜伏在各地的商路,源源不断地,送到云宏逸的书案之上。
“家主,”负责情报的白家管事,神情凝重地禀报,“武信君部将周文,已率数十万大军,进逼函谷关。咸阳震动。”
“哦?”云宏逸放下手中的一卷医简,脸上,并无太多波澜。
他知道,周文这数十万看似声势浩大的军队,不过是一群未经训练的乌合之众,在真正的秦军精锐面前,不堪一击。
果然,不出半月,新的消息便传来。
——秦二世遣少府章邯,赦骊山刑徒数十万,组建大军,于戏水大破周文。
周文兵败自刎。
“家主,那章邯,简直是天神下凡!带着一群刑徒,竟能击溃数十万大军!”白管事的声音里,满是不可思议。
云宏逸却只是笑了笑。
骊山刑徒?那里面,有多少身怀绝技的猛士?
这样一支军队,一旦被赋予了“以军功,赎己罪,封妻荫子”的希望,他们所能爆发出的战斗力,远非寻常军队可比。
他太了解了。
因为,他自己,也曾是其中一员。
“宿主,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和您记忆中的,分毫不差啊。”系统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您现在,手握剧本,坐拥金山,兵强马壮,是不是该考虑一下,在这乱世之中,干一票大的?比如,揭竿而起,自立为王?”
“然后,被章邯或者项羽,当成新手村的经验包,给刷了?”云宏逸在心中,淡淡地回了一句。
他很清醒。
他这点家底,在这场席卷天下的风暴之中,不过是一叶小小的扁舟。
想要不被倾覆,唯有,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不,他甚至,连“称王”的念头,都没有。
他只想,护好自己的家人,守住那些“火种”,然后,在这场大乱之中,找到那个最值得他“投资”的,天命之人。
他要做的,不是成为牌桌上,最强大的玩家。
而是成为那个,能给最终的胜利者,送上最关键筹码的,坐庄之人。
深秋,霜降。
庄园的大门,在沉寂了数月之后,缓缓打开。
一块用上好楠木打造的牌匾,被高高地,挂在了庄园一侧,一座新落成的三进院落的门楣之上。
上书三个古朴、典雅的楚篆——“云氏医馆”。
医馆开张的消息,像一阵风,迅速吹遍了云梦泽畔的数十个乡里。
“听说了吗?隐居在湖畔的云公,开医馆了!”
“就是那个活神仙?听说他连必死的病都能治好!”
“而且,只收最基本的药钱!要是真穷得叮当响,还分文不取!”
在这人命如草芥的乱世,这样一个消息,无异于天降福音。
最初,来的,只是几个胆子大的、实在无路可走的乡民。
一个农夫,在开垦荒地时,被毒蛇咬伤了小腿,整条腿,都肿得像发面的馒头,眼看就要没命了。
家人用门板抬着他,哭哭啼啼地,来到了医馆门前。
负责接诊的,是云宏逸的大弟子,钱博。
他如今,已不再是那个咸阳城里的小小吏员,而是云氏医馆的大管事。
“是‘蕲蛇’之毒。”钱博检查了伤口,立刻做出了判断。
他没有慌乱,而是指挥着几个小学徒,有条不紊地,按照云宏逸教导的流程,开始进行急救。
先用麻绳,在伤口上端,紧紧扎住,以缓毒势。
再用消过毒的、锋利的小刀,划开伤口,挤出毒血。
随即,敷上用雄黄、季德胜蛇药片等物,捣烂调和的特制药膏。
最后,再喂服清热解毒的汤药。
一套流程下来,行云流水。那农夫的命,竟真的,被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这件事,彻底引爆了云氏医馆的名声。
一时间,方圆百里,前来求医问药者,络绎不绝。
云宏逸便将这医馆,当成了他最好的课堂。
他将收来的十几个弟子,分成了“内科”、“外科”、“药理”三组。
他让长子云承,主攻外科。
因为他知道,乱世之中,刀创箭伤,最多。
一个优秀的外科医生,能拯救无数的生命。
他亲自带着云承,处理着一例又一例的外伤。从最简单的清创缝合,到最复杂的断骨复位。
“承儿,你看,”他指着一个被乱匪砍伤胳臂的乡勇,“此人创口深,且不洁。若只是简单包扎,三日之内,必会溃腐。当如何?”
已经十二岁的云承,此刻,早已没了孩童的稚气。他冷静地检查着伤口,沉声道:“当先以烈酒、醋浆,反复冲洗,行‘洁净之法’。再以小刀,割去其腐肉。最后,以羊肠线,将其皮肉、筋膜,层层缝合。如此,方能保其一臂。”
“好。”云宏逸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便交给你了。为父,在旁看着。”
云承深吸一口气,拿起那把在沸水中煮过的手术刀,眼神,变得无比专注。
而云宏逸,则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那些从零开始的弟子身上。
他没有教他们那些“望闻问切”的高深理论,而是从最基础的,开始。
他教他们,认识人体。他不用什么“藏象图”,而是用一具具动物的骨骼,甚至,用他亲手绘制的、被他命名为“大体人样”的解剖图,来告诉他们,哪里是骨,哪里是筋,哪里是血脉。
他教他们,认识疾病。他将所有的病症,都归结为可以理解的原因。腹泻,是因为吃下了不洁的“微虫”;发热,是身体在与入侵的“邪气”战斗;溃腐,则是伤口被外界的“秽物”所污染。
他将微生物学、免疫学、病理学的最基础概念,用一种这个时代的人能理解的、半玄学半唯物的方式,灌输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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