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天子之疾

刘询在经历了那场几乎要了他性命的牢狱之灾后彻底完成了蜕变。

他那颗曾满足于市井安乐的心，如今已被一种名为“天下”的巨大野心所填满。

他每日跟随胡夫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刻苦地研习着那些帝王之术。

他的眼神也变得愈发深沉与坚毅。

而云毅则继续扮演着他那个“神童医者”的角色。

他利用自己与燕王府和长公主府建立起来的那层微妙关系，为刘询铺设着一张通往权力上层的无形之网。

他知道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

他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待——等待那个在历史上注定会到来的时刻。

然而，他终究还是低估了自己这只小小的“蝴蝶”所扇动的翅膀，将会给历史的洪流带来何等不可预测的巨大改变。

汉昭帝元平元年（公元前74年），夏，四月。

长安城正被一股盛夏的暑气所笼罩。

一个足以让整个帝国都为之震动的消息，如同一道毫无征兆的惊雷在未央宫的上空轰然炸响！

——陛下病了！

起初没有人在意。年轻的天子偶感不适，在所有人看来都不过是寻常之事。

然而事态却以一种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速度急转直下！

“听说了吗？陛下并非偶感风寒！而是突发‘急腹之症’！其痛如刀绞，已在龙榻之上翻滚了数个时辰！”

这个消息第一时间便通过云毅安插在长公主府的眼线，传到了那座位于南城陋巷的茅屋之中。

云毅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他那颗活了两世的古井无波的心第一次掀起了滔天巨浪！

“急腹之症？痛如刀绞？”他在心中对系统疯狂地咆哮，“系统！立刻告诉我所有的细节！”

“宿主，冷静！”系统的声音也罕见地带上了一丝严肃，“根据情报分析，患者汉昭帝刘弗陵，二十一岁。于今日午后突然右下腹剧痛不止，伴有高烧、呕吐。宫中御医已尽数入宫会诊。”

右下腹！剧痛！高烧！

这是典型的急性阑尾炎的症状！

“怎么会……”云毅喃喃自语，“历史……历史不该是这样的……”

他清楚地记得历史上的汉昭帝确实死于这一年，却并非死于这种来势汹汹的外科急症，而是死于一种更缓和、无法被明确诊断的慢性疾病。

“宿主，我早已提醒过你。”系统的声音幽幽响起，“蝴蝶的翅膀已经扇动。你第一世时所留下的《汉医方》、所推行的‘洁净之法’，虽然让这个时代的整体医疗水平提升了，但也可能因此改变了无数人——包括这位皇帝他自身的免疫系统。”

“一个更‘干净’的身体，或许也意味着一个更‘脆弱’的身体。他躲过了那些本该在幼年就要了他性命的无数小病，却没能躲过这一次他命中注定的大劫。”

系统的解释让云毅遍体生寒。

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这个“穿越者”对于这个世界那不可预知的可怕影响。

他更知道：以这个时代那近乎于“巫术”的医疗水平去面对急性腹膜炎这种即便在后世也属于急危重症的疾病，其结果只有一个——死。

很快，从宫中不断传来的消息便印证了他的猜测。

——“太医令与诸位侍医会诊之后，断其为‘寒邪入腹，内结不通’！”

——“已为陛下施以针砭，并进大黄、芒硝等攻伐之猛药！”

攻伐之猛药！

云毅听到这几个字只觉得眼前一黑。

他知道完了。

用强效的泻药去治疗一个肠道已经穿孔的病人，这不是治病，这分明是催命！

“毅弟！”刘询也得到了消息，他冲进云毅的书房，脸上满是震惊与茫然，“天子……真的不行了吗？这……这是我们的机会？”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是机会，也是深渊。”云毅看着他，神情无比凝重，“哥，你还没有准备好。整个天下都没有准备好。”

他指着地图冷静地为刘询分析着局势：

“天子一旦驾崩，大将军霍光为求稳定，必立宗室之中最年长也最名正言顺的昌邑王刘贺。”

“然昌邑王素来荒唐无度，不堪大任。其位必不久。霍光定会再行废立。”

“到那时，他需要一个既有合法血统、又温顺可控且毫无根基的刘氏血脉。这个人是你。但也未必是你。”

“我们现在什么都不能做。”云毅一字一句地道，“只能等。”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最紧急的最终消息传来了：

——“宫中御医已宣告‘天子无救’！长公主殿下已是方寸大乱！”

随即，一阵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急促的马蹄声与车轮声在陋巷之外轰然响起！

长公主府的那位总管太监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的脸上满是汗水与最后的希望！

“云……云小先生！快！快！”

“长公主殿下有令！”

“命您立刻入宫！救驾！！”

“救驾——！”

那一声尖锐凄厉的呼喊，仿佛一道无形的利刃，瞬间刺穿了陋巷中凝滞的空气，也劈开了刘询心中那片刚刚升腾起的野心迷雾。

他脸上的惊愕与狂喜交织成的复杂表情，在这一刻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更深沉的、发自骨髓的寒意所取代。

救驾？

“毅弟！”刘询一把抓住云毅的手臂，力道之大，指节都已发白。

他没有说“不能去”这种蠢话——长公主以救驾为名的征召，谁敢不去？谁能不去？

他只是将云毅拉到一旁，声音压得极低，快得像在迸射火星：“此去宣室殿，与入龙潭虎穴何异！你……你有几分把握？那些宫中太医都是酒囊饭袋不成？为何偏偏是你！”

他的眼神里，没有了方才那一丝不切实际的亢奋，取而代之的是清醒的判断与对眼前这致命棋局的恐惧。

他太清楚了，这一步踏进去，就是万丈深渊！

无论成败，他们这等身份敏感之人，都将被彻底放在霍光这位权臣的眼皮子底下，用最严苛、最挑剔的目光反复炙烤！

云毅反手握住他冰冷的手，沉稳地摇了摇头，眼神清明而坚定：“哥，此召，不可不应，也无法不应。”

他看着刘询那双写满了惊惶与不安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放心，我自有分寸。你在家中等我，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妄动。”

刘询从他那异常平静的眼神中，读懂了某种决绝。

他张了张嘴，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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