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新婚之夜

这个处置，可以说是恰到好处。

既严惩了霍禹，平息了朝野的议论；又保全了他一条性命，给了霍光天大的面子。

霍光还能说什么？

他只能对着刘询再次深深一拜。这一次，他这一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来得更加真诚。

“陛下……仁德。”

“罪臣……谢陛下。”

……

新房之内，红烛高烧，光影摇曳。

所有陈设都布置得喜庆而奢华。

霍成君独自一人端坐在床沿。

她头上的红盖头，早已被她自己扯下，扔在了一旁。

她已经换下一身繁复的喜服，只穿着一袭同样是红色的、质地轻柔的寝衣。

她那张绝美的容颜上，没有任何新嫁娘该有的娇羞与喜悦，只有冰冷——深入骨髓的冰冷。

当云毅推门走进来的那一刻，她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淬满了冰霜的凤眼，直直地射向了他。

与之前的纯粹怨毒不同，此刻她的眼神里，还多了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忌惮与探究。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她看不透他。

“你很得意吧？”她先开了口，声音沙哑而讽刺。

云毅关上房门，将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

他走到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不是合卺酒，而是前院宴席上剩下的烈酒。

“得意？”他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看着自己的大舅哥因为自己的愚蠢而葬送了一生的前程，我想……无论是谁，都得意不起来。”

“少在这里假惺惺！”霍成君猛地站起身，指着他，声音尖利，“若不是你步步紧逼，我兄长又岂会行此险招？！云毅，你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是吗？”云毅看着她，眼神平静得可怕，“我逼他了？我逼着他派他府上的家奴，带上淬毒的匕首，来刺杀朝廷的二千石大员、当今陛下的义弟、他自己的妹夫吗？”

“我逼着他，将这么大好的把柄，亲手送到陛下的面前吗？”

这一连串的反问，如同一柄柄重锤，狠狠砸在霍成君的心上，让她哑口无言。

是啊。

从头到尾，都是她那个愚蠢的兄长在一厢情愿地自寻死路。

而眼前这个男人，不过是顺水推舟，就将整个霍家都拖入了泥潭。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霍成君的声音弱了下去。她发现在口舌之争上，自己根本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

云毅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端着酒杯，走到她的面前。

“我今日肯为你兄长求情，让你父亲保住最后一点体面，”他看着她的眼睛，缓缓说道，“并非是我大度，也并非是我顾念什么所谓的‘姻亲之谊’。”

“那……那是为什么？”霍成君下意识地问道。

“因为，”云毅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一个废了的、被终身禁足的霍禹，比一个死了的霍禹，对我们更有用。”

霍成君的瞳孔猛地一缩！

“只要他还活着，他就是你母亲霍显心中永远的痛，也是你父亲霍光心中永远的刺。”

“他会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你们霍家，因为一次愚蠢的冲动而付出了多么惨痛的代价。”

“他也是我留给你父亲、也留给你最好的一个‘警告’。”

霍成君怔怔地看着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坐下吧。”云毅的语气缓和了一些，“我们谈谈。”

霍成君有些失魂落魄地重新坐回了床沿。

云毅拉过一张凳子，在她的面前坐了下来。

“霍成君，”他平静地说道，“我知道你恨我。你恨我毁了你的皇后梦，你恨我让你嫁给了一个你根本看不起的人。”

“这些，我都知道，我也不在乎。”

“因为从你嫁进这座府邸开始，你我之间，就不是夫妻。我们是——盟友。”

“盟友？”霍成君咀嚼着这两个字，眼神充满了讽刺。

“对，盟友。”云毅点头，“你和我，都被绑在了同一辆战车上。这辆战车一头连着宫里的陛下，另一头连着府上的大将军。”

“这辆车若是翻了，你我……将粉身碎骨。”

“所以，我们需要合作。”

“我给你一个现在的太医令夫人、未来的云梦侯夫人所应有的一切尊荣与体面，我会让你继续成为长安城里所有女人都只能仰望的存在。”

“而你，”他看着她，眼神变得锐利起来，“需要做的有两件事。”

“第一，安分守己。不要再有任何不该有的念想，更不要试图去插手宫闱之事。皇后是你的嫂嫂，太子是你的侄儿。你要尊重他们。”

“第二，管好你的母亲。”

提到霍显，云毅的声音变得没有一丝温度。

“你比我更了解她——她愚蠢、虚荣，且狠毒。今日你兄长之事，或许能让她安分一时，但难保她日后不会再做出什么更疯狂的事情来。”

“你要做的，是成为她与外界之间那道最后的防火墙。你得……看住她。”

“你……”霍成君指着他，气得浑身发抖，“你让我去监视我的母亲？！”

“不是监视。”云毅摇了摇头，“是保护。”

“保护她，也是在保护你自己，保护……整个霍家。”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霍成君，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你应该知道，如何选择对你、对你的家族最有利。”

“你我联手，你可以继续享受你的富贵荣华；霍家，也能在陛下的‘仁德’与大将军的‘忠心’之间，找到一个新的平衡，再保数十年的安稳。”

“但你若执迷不悟……”

他没有再说下去。

霍成君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明明只穿着一身红色的喜服，手中也没有任何的兵器，但她却仿佛看到了尸山血海。

她那颗高傲的、充满了不甘与怨毒的心，在这一刻，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彻底击溃了。

“我……知道了。”她的声音轻得像蚊蚋。

云毅看着她，点了点头。

他知道，从今夜起，霍成君这柄最锋利的、悬在许平君头顶的剑，已经被他暂时地收入了鞘中。

虽然剑依旧锋利，但握着剑柄的人，已经换成了他。

他转身，走到了房门口。

“今夜，你我分房而睡。”他淡淡地说道，“你好好休息吧。从明天起，你就要开始学着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盟友’了。”

说完，他便拉开门走了出去，将一室的红烛与一个失魂落魄的新娘，留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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