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新君即位

黄龙元年，冬，十二月。

在为孝宣皇帝举行了盛大的葬礼之后，太子刘奭正式登基为帝，改元初元。

登基大典依旧在未央宫前殿举行。

只是，与当初他父亲刘询登基时那种如履薄冰、四面皆敌的气氛截然不同。

此刻的刘奭，他的皇位稳如泰山。

阶下文武百官，对他发自内心地拥戴；四方蛮夷番邦，对他发自内心地敬畏。

他从父亲手中接过来的，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大、富庶、鼎盛的大汉帝国。

他本该是一个最幸福，也最轻松的皇帝。

然而，所有的人都没有注意到：当刘奭穿着那身沉重的冕服，坐上那张冰冷的龙椅之时，他的眼中没有他父亲当年的那种对权力的渴望与对未来的期许，只有一片与他这个年纪完全不符的茫然与疲惫。

登基之后，元帝刘奭，果然如他父亲所料。

他对那堆积如山的奏章、枯燥乏味的朝会议事，没有丝毫的兴趣。

他更喜欢在宫中与那些新近宠幸的文人墨客，吟诗作赋、品评音律。

他甚至在未央宫中专门开辟了一间殿宇，用以收藏天下各地的乐器与乐谱。

他将自己大部分的时间，都耗费在了那里。

而对于朝政，他的处理方式很简单。

登基的第三日，他便下了一道让满朝文武都为之震惊的旨意：

——“军国大事，皆由丞相裁决。”

他将这个帝国所有的权力、所有的重担，都原封不动地打包，扔给了那个他最信赖的“丞相叔父”——云毅。

“宿主，坦白说，我挺羡慕你的。”系统的声音在云毅脑中响起，“开局一个事事都听你话的甩手掌柜型皇帝。这，是多少穿越者梦寐以求的‘天胡’配置啊。”

“你觉得，这是好事吗？”云毅看着手中那份由元帝亲笔书写并盖上了玉玺的诏书，在意识里反问道。

“不好吗？”系统不解，“他放权，你做事。你们君臣和谐，各取所需。这不就是最理想的权力结构？”

“不。”云毅摇了摇头，“这不是权力结构。

这是责任的转移。

他将权力给了我，也等于将所有的责任与风险都一并给了我。

从今往后，这个帝国所有的成就功劳或许都还是他这个皇帝的，但是所有的错误、所有的骂名都将由我云毅一个人来背负。而且……”云毅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深深的忧虑，“一个完全不理政事的皇帝，他更容易被他身边的人所蒙蔽与蛊惑。

而这种蛊惑，有时候比任何公开的反对都更加致命。”

云毅的预感，很快便应验了。

刘奭性情柔仁，又酷爱儒学。

他这一特点，很快便被朝中那些在宣帝朝被打压了多年的儒臣们所察觉。

他们看到了机会——一个将宣帝时期那些他们所厌恶的“霸道”之法，彻底废除的机会。

这一日朝会之上，太子太傅萧望之的首席大弟子、如今已官拜光禄大夫的贡禹，率先出列。

他对着刘奭涕泪横流地上了一道长达数千言的奏疏，核心内容只有一个：

——请求陛下，“废霸道，行王道”！

“陛下！”贡禹的声音慷慨激昂，充满了理想主义的激情，“先帝虽有大功于社稷，然其治国之策，多用申、商之法，失之于严苛！如那《考功法》，只重数据而轻德行，致使天下官吏皆急功近利，失了仁爱之心！又如那《徙陵法》，更是有伤天和，与暴秦无异！如今陛下新登大宝，正该改弦更张，以示天下！臣恳请陛下废除此等严刑峻法！以儒家之‘仁恕’之道，行教化之功！如此，方能使民心归附，天下长治久安！”

他这番话说完，立刻引来了殿中所有儒臣的集体附和：  “请陛下，废霸道，行王道！”  “请陛下，以仁德，治天下！”

他们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大殿。

刘奭坐在御座之上，听着这些他从小便耳熟能详的“仁德”与“王道”，脸上露出了深深的认同之色。

这，才是他心中最理想的治国之道啊！

他甚至没有去询问丞相云毅的意见，便当场点了点头：

“贡大夫所言，甚合朕意。朕以为……”

“陛下且慢！”一个清冷的、不容置疑的声音打断了他。

是云毅。

他从百官之首的位置上缓缓出列，甚至没有去看贡禹等人。

他的目光，只是平静地落在了御座之上那位显得有些错愕的年轻帝王身上。

“陛下，”他缓缓开口，“此事事关国本，还望三思。”

刘奭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为难的神色。

他很尊敬、甚至很依赖这位丞相叔父，但也发自内心地认同贡禹等人的观点。

“丞相……”他有些犹豫地说道，“朕也以为，贡大夫所言有理。先帝之法，确是有些……严苛了。如今天下安定，或可稍加宽仁。”

“宽仁？”云毅看着他，反问道，“陛下可知，那《考功法》推行以来，我大汉每年的赋税增加了几成？新开垦的田亩又有多少？可知那《徙陵法》推行之后，地方之上再无大的豪强作乱？我大汉的治安又好了多少？陛下只知‘仁恕’，可知一旦废除此二法，那些被我们辛辛苦苦才打压下去的地方豪强便会立刻死灰复燃？届时，土地兼并将再无人可制！流民四起，盗匪横行！陛下所谓的‘仁恕’，最终换来的，只会是天下大乱！”

他这番话说得毫不留情，几乎是在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训斥这位新君。

刘奭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他从未见过这样疾言厉色的云毅。

“丞相……”他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云毅看着他，看着那张充满了“善良”与“懦弱”的脸，心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有些话在朝堂之上不便多说。

他对着刘奭躬身一揖：“此事干系重大，还请陛下容臣与诸位大人从长计议。”

说完，他便退回队列之中，不再多言。

一场即将要被刘奭当场拍板的“拨乱反正”，就这么被云毅以一种近乎于强硬的姿态，暂时地压了下去。

……

当夜，丞相府。

云毅独自一人在书房枯坐到深夜。

他在等，等那位新君来找他。

果然，子时刚过，一辆没有标志的马车停在了丞相府的后门。

年轻的皇帝刘奭穿着一身便服，在宦官的陪伴下，悄悄地来到了云毅的书房。

“叔父。”一进门，刘奭便对着云毅行了一礼。

在私下里，他依旧保持着这个称呼。

“陛下深夜前来，所为何事？”云毅看着他，神情平静无波。

“叔父，”刘奭的脸上带着几分愧疚与不解，“今日朝堂之事……朕是否做错了？”

“陛下没有错。”云毅摇了摇头，“陛下心怀仁德，此乃万民之福。只是……”

他看着刘奭，一字一句地说道：

“陛下还不够了解这个帝国，也不够了解……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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