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市舶之司

初元三年，秋。

长安城因为一件大事，而再次变得人声鼎沸。

——一批由西域都护府护送而来的官方商队，满载着黄金、美玉、香料，以及数十头神骏异常的大宛马，抵达了长安。

这是在向所有人宣告：那条曾经被匈奴人垄断了上百年的陆上丝绸之路，如今，已经彻底地、牢牢地掌握在了大汉的手中。

这条流淌着黄金的商道所带来的，不仅仅是巨大的财富；更重要的，是它让大汉的声威远播万里，让无数西域的邦国，都心悦诚服地拜倒在了长安的脚下。

朝堂之上，一片欢腾。

所有的大臣都在称颂着丞相云毅的远见卓识。

就连那些曾经最反对他“定计西域”的老臣们，此刻也羞愧地低下了头。

事实，胜于任何的雄辩。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份巨大的喜悦之中时，丞相云毅，却再次向皇帝呈上了一份新的奏疏。一份，比当初的《西域国策》，还要更加惊世骇俗的奏疏。

宣室殿。

刘奭看着手中的那份奏疏，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震惊。

“丞相……”他的声音都有些变了调，“你……你这是异想天开啊！”

奏疏上，云毅描绘了一幅他从未敢想象过的宏伟蓝图：

——开辟海上丝路！

云毅的计划很简单：他要在汉南方的会稽郡和番禺郡（今广州），这两个最大的港口城市，设立两个全新的官署。

其名曰“市舶司”，其职能是管理所有出海的商船，征收关税。

然后，他要以朝廷的名义，鼓励民间的商贾、船主建造更坚固、更大的海船。

他甚至在奏疏的后面，附上了一份由他亲手绘制的、一种全新的名为“福船”的船只设计图。

这种船，船体高大，底尖上阔，吃水深，稳定性极好，足以抵御远洋航行中巨大的风浪。

他要组织起一支庞大的船队，将大汉的丝绸、瓷器、铁器、茶叶……沿着南海，一直通往身毒（印度）、黄支国（今印度东南沿海一带）等地。

“宿主，我必须承认，我有点佩服你了。”系统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你的征途真的是星辰大海啊。只是，你确定凭着这个时代的技术和你那张画得跟儿童简笔画差不多的‘福船’设计图，就能开启大航海时代了？”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云毅在意识里平静地回答，“我不需要一步到位。我只需要埋下一颗种子，一颗让这个固步自封的大陆文明开始望向海洋的种子。”

……

当云毅将这份关于“海上丝路”的构想，拿到朝堂之上与群臣商议时，他所遇到的阻力，比当初推行任何一项改革都要来得巨大。

这一次，反对他的不仅仅是那些守旧的儒臣，甚至连一向支持他的丞相长史张敞，都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丞相！”率先出列反对的，是当朝九卿之一的大鸿胪。他掌管着朝廷的礼仪与对外交往。

他痛心疾首地说道：“丞相大人！海外，乃是化外之地，凶险莫测！自古以来，便有‘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之说！我等中原上国，地大物博，自给自足，何须去那蛮夷之地，与那些未开化的野人做什么生意？此乃舍本逐末，不务正业啊！”

他这一番话，立刻引来了满朝文武的集体附和。

“是啊！丞相！我大汉以农为本！商业乃是末流！岂能为那点蝇头小利而动摇国本？”

“况且，建造海船，组织船队，耗资巨大！若那船队在海上遇到了风暴，船毁人亡，那岂不是血本无归？”

“请丞相三思！切不可好大喜功啊！”

这一次，反对的声音是发自内心的。

因为云毅的这个提议，已经彻底地超出了他们这个时代所有人的认知范畴。

海洋，对于他们这些生活在大陆之上的人来说，是未知的，是恐惧的，是毫无价值的。

他们无法理解，云毅为何要将宝贵的国力，投入到那片虚无缥缈的蔚蓝之中。

云毅看着他们，看着那一张张写满了“不解”、“恐惧”与“鄙夷”的脸，他的心中，一阵无力。

他知道，这一次，他无法再用那些冰冷的数据和严密的逻辑去说服他们了。

因为他无法向一群从未见过大海的人，去描绘海洋的模样；也无法向他们去解释什么叫做“海权”，什么叫做“全球贸易”。

这是时代的局限，是他这个孤独的穿越者也无法逾越的鸿沟。

御座之上，刘奭看着这几乎是一边倒的反对局面，他的脸上也露出了犹豫之色。

他虽然信赖云毅，但他终究还是这个时代的人，他也同样对那片未知的海洋充满了恐惧。

“丞相……”他有些为难地开口道，“此事是否……从长计议？”

整个大殿，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云毅的身上。

他们都在等，等这位一向无所不能的铁腕丞相，这一次该如何收场。

云毅看着他们，脸上没有任何的沮丧。他似乎早已料到了这个结局。

他对着刘奭，躬身一揖。

“陛下，臣知道诸位大人心有顾虑。既然诸位以为此事耗费国力、风险巨大，那么……”

他缓缓地直起身，环视全场，用一种平静、却又充满了无穷力量的声音说道：

“此事，不耗国库一钱一粮。所有建造船队、组织人手、开辟航道之费用，皆由我云毅，以我云梦侯府与云氏钱庄之名义，一力承担！”

“……什么？！”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瞬间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大臣，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云毅。

他……他疯了吗？他要用他自己的钱，去为国家办这件在所有人看来都必亏无疑的买卖？他哪来的这么多钱？他图什么？

“但，”云毅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亦有一个条件。这支船队，将由我亲自组建；其护航之卫队，将由我从退役的楼船士卒中亲自挑选；其所有航行路线、贸易对象，皆由我一人决断。而此次出海所得之所有利润……”

他看着那些目瞪口呆的大臣们，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云毅，分文不取，将全数上缴国库！”

轰！

这句话，如同一记最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在场所有反对者的脸上！

他们哑口无言，再也找不到任何可以反对的理由了。

人家自己出钱出力，去为国家办事，赚了钱还全都上交，你还能说什么？说他图谋不轨？说他与民争利？

御座之上，刘奭看着阶下那个独自一人对抗着整个朝堂的身影，看着他平静却又无比决绝的眼神，他的心中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与感动。

他知道，他这位丞相叔父，他所做的一切，真的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这个他爱得深沉的国家。

“好。”许久，他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他的眼眶有些泛红。  “就依丞相所奏！”

……

云毅走出了未央宫，他的脸上依旧平静。

“宿主，你真是个疯子。”系统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你这是在拿你辛辛苦苦积攒了这么多年的全部身家，去赌一个未知的未来啊。万一船队真的全军覆没了，你就倾家荡产了。”

“不。”云毅在意识里笑了笑，“我不会输。因为我知道，那片蔚蓝的大海之后究竟藏着一个怎样遍地黄金的世界。”

他抬起头，看向南方的天空。

他的目光仿佛已经穿透了千山万水，看到了那碧波万顷的南海，看到了那即将要扬帆起航的庞大的船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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