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惊闻王莽

建平十年，冬。

长安城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

对于丞相云毅而言，这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冬日。

他依旧在他那庞大的丞相府内处理着整个帝国的纷繁政务。

他那颗因为找不到“同道”而日益孤独的心，也早已被他用更加繁重的工作深深地麻痹了。

然而，他却不知道，一颗足以在未来撬动整个帝国的种子，已经在这个寒冷的冬天，悄悄地随着一场他早已遗忘的“大赦天下”的恩典，被带回了这座帝国的都城。

新君刘康即位之时，曾大赦天下。

那些在当年“废立风波”中被云毅清洗出京的王氏外戚旁支，也得以重返长安。

虽然他们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权势，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他们的子弟也大多恢复了往日那斗鸡走狗、声色犬马的纨绔生活。

但其中却有一个异类。

他的名字叫王莽。

长安，太学。

这里是如今整个大汉所有士子都梦寐以求的圣地。

讲堂之内，博士引经据典，讲授着《春秋》大义。

堂下，数百名太学生正襟危坐。

前排，是几个衣着华美、神情倨傲的青年。

他们身旁围着一群门生，虽在听讲，眼神却不时瞟向窗外，显然心不在焉。

而在讲堂最偏僻的角落，一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儒衫的青年，却坐得笔直，神情专注，手中的毛笔在二手竹简之上快速记录着，不漏过博士的任何一句话。

他便是王莽。

“……故曰，君王治国，当以德化民，以礼安邦。此乃圣人之道，亦是我大汉之国本。”博士讲完，抚须问道，“今日之策论，便以此为题。诸位皆可畅所欲言。”

话音刚落，王氏的一名子弟便率先起身，高声言道：“博士所言极是！欲安天下，唯有重申礼法，使贵贱有序，上下有别。如此，则民心自附，国祚永昌！”

他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引来一片附和之声。

博士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那个沉默的角落。

“王莽，”他开口道，“你，有何见解？”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去，大多带着看好戏的轻蔑。

王莽缓缓起身，先是对博士躬身一揖，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清朗，却掷地有声：

“学生以为，德与礼，乃国之华盖，固然紧要。然，国之根本，却在于仓禀与律法。”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王莽却面不改色，继续说道：“百姓足衣食，方知荣辱；府库实，方能兴礼乐。若百姓饥寒交迫，流离失所，纵有圣人之言，亦不过是空中楼阁。故学生以为，治国之策，当以‘富民’为先，‘正法’为后，最终方能达至‘德化’之境。”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面露不屑的同窗：“至于如何富民，则当依丞相之《农学新编》，推广良种，兴修水利；如何正法，则当依丞相之《考功法》，黜陟官吏，使赏罚分明。此二者，皆是‘实用之学’，却远比空谈‘仁义’，更能安天下。”

他这番话，将儒家的经典与云毅的新政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既有理论高度，又切中时弊，鞭辟入里。

整个讲堂陷入了一片死寂。

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被驳斥得面红耳赤，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莽……”

丞相府，书房。

云毅听着长子云离的汇报，手中批阅奏章的笔，第一次，停在了半空。

这个名字，像一道横跨了千年的惊雷，狠狠地劈入了他那承载着两世记忆的灵魂深处！

是他？！

那个在历史长河中留下了浓墨重彩一笔，那个以“恭俭克己”之名收拢天下人望，最终却以“复古改制”之名行篡汉之实的乱世枭雄！最终导致天下大乱、生灵涂炭的……王莽？！

“父亲？”云离看着父亲那瞬间变得无比凝重的脸色，有些不解，“此子虽出身王氏，然其见解……确有独到之处。只是，其言辞过于锋利，将那些儒臣们得罪了个遍，怕是……锋芒太露，易折。”

云毅没有说话。他的脑海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警告！历史关键人物“王莽”已进入视野。”系统的声音冰冷地响起，“其当前轨迹与原始数据库存在巨大偏差。风险等级：未知。”

“查。”云毅缓缓地放下了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要知道他的一切。巨细靡遗。”

监察御史的效率是惊人的。

不过数日，一份关于王莽的所有过往的密报，便摆在了云毅的案头。

密报上记录得很简单，也很干净。干净得近乎于一个圣人。

王莽侍母至孝；其妻生病，他亲尝汤药；生活简朴，衣食住行皆与贫寒之士无异；他将所有接济的钱财尽数分发给了更穷苦的同窗与族人……

“王莽，和历史上的记载差不多啊，真能装啊。”云毅在意识里，对着系统，声音复杂无比。

“是的，宿主。”系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历史的车轮虽被您强行扭转了方向，但总有一些最沉重的‘零件’，会顺着惯性，再次滚落到您的面前。”

“是啊。”云毅放下竹简，“一个人可以伪装一时。但若能数年如一日地伪装，那这本身便是一种极其可怕的能力。这种对自身欲望的极致的克制力，若用在正道，可为圣贤；若用在歧途……”

云毅没有再说下去。

他拿起另一份密报，但这份密报的内容却让他大为吃惊。

那上面记录的，是王莽每晚的行踪。

“……亥时，太学闭门之后，王莽常独自一人前往东郊。于格物院之外，与院内一名老仆相会，以数枚五铢钱换取一包物事。随即，于院外林中，借月光或自燃火把，研读至深夜方归……”

云毅的瞳孔，猛地一缩。

密报中标注了那包“物事”是什么。

是那些被格物院的大师们丢弃的演算过的草稿与画废了的图纸！

一股前所未有的好奇，混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从他的心底升起。

云毅看着密报上“王莽”那两个字，独自一人，在书房里坐了很久。

他很好奇。

他非常好奇。

在他这只来自两千年后的蝴蝶所扇起的巨大风暴之下，这个本该在数十年后才会登上历史舞台的王莽，如今，会变成一副什么样的面貌？

他会是那个依旧用道德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内心却藏着滔天野心的“伪君子”？

还是会因为自己所开创的这个全新的时代，而走向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他决定，要亲眼去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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