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心踏实不少

陆瑛垂眼，长睫轻颤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那这件事，便听娘娘安排。”

“好。”史芸露出一抹欣慰的笑，“你放心，无论结果如何，都由你自己来定。没人把你当棋子，也不会有定了便嫁那种老派东西压在你头上。”

“那一顿饭，就当你去赴一场普通聚会。许敬德那孩子，我看过几次，眼里有骨气也有温度，不是那种贪权负义之人。”

“见了再说，合则来，不合则散。婚姻这事，不讲别的，只讲一个字，值不值得。”

陆瑛轻轻吸了口气，心底像有一道线悄然放松了。

她忽而笑了一下，很浅，却带了点真意：“……娘娘替我说这番话，我已知足。”

史芸也笑，拍拍她的手：“你才几岁年纪，就想着顺从、成全、顾大局。人这一辈子最难的，是在做该做的事时，还能顾顾自己心里那点欢喜。若这顿饭让你有了欢喜，那便不亏。”

殿中风穿过纱帘，影子斑驳落在二人茶案上。那盏冬梅茶清香淡淡，温得恰到好处，仿佛就应着那句：有些缘，不必山高水远，只需一盏好茶，一顿饭。

“若你们两个真有意思，那便水到渠成；若实在不合，那这门亲事就此作罢，没人会勉强你半分。”

陆瑛轻轻握紧茶盏，垂下的睫毛掩住情绪，良久，她轻声道：“……娘娘信我能选得对吗？”

“你都能把女学那批刁蛮千金教得服服帖帖，还有你选不对的人？”史芸轻笑，“瑛儿，我一直觉得，你眼里有光，有静，也有锋。这些年你看得清，也想得明，若真有那么一个人，你自己比谁都能认得出来。”

陆瑛的眼神动了一下，似乎有些被触动。

“那……见面的事，由娘娘安排吧。”

“放心，这饭我来定，我还不信你们俩见了面一句话说不上。”史芸笑意盈盈地站起身，“你先回史府安心，等我把日子定下，再派人通知你。”

陆瑛起身行礼，目光微敛：“是。”

出了昭仪殿时，晨光已高，阳光暖暖地洒在朱红宫墙之上。

陆瑛站在殿外回头望了一眼，心头却微微有些发烫——她从未想过，婚姻这件事，也能有得选，也能不做棋子。

而她隐隐觉得，这个机会，她不能随便糟蹋了。

正想着，殿外忽有宫人禀报：“陛下驾到！”

昭仪殿中一静。

史芸抬头挑了下眉，倒不意外，笑着说了句：“今儿倒来得快。”

果不其然，脚步声一入殿，赵桓已经换了便服，不着朝冠，穿一身墨青色宽袍，整个人看着比早朝时随和不少。他一进门，扫了一眼屋内两人，笑着打趣：“怎么，今儿朕不在，就开始偷偷议亲事了？”

陆瑛见状，连忙起身行礼：“瑛儿见过陛下。”

赵桓摆了摆手：“哎，甭那么拘着。”

他走过来，在矮几旁坐下，语气轻松得跟老邻居串门似的：“你我说起来还是亲戚一场，叫我一声姐夫也不亏，这儿不是大殿，你别当真正龙颜在上那一套。今儿就当咱们在家里说话，别拘束。”

陆瑛本还绷着的神情微松，她本就不是那种胆怯拘谨的性子，先前不过是面对皇帝二字难免有些心中忌惮，如今听赵桓说得这般坦白随和，再加上早从史芸那儿听过不少关于这位陛下的奇谈逸事，此时此刻，她心下反倒踏实不少。

“那……瑛儿便恭敬不如从命。”

“这才对嘛。”赵桓笑着接过茶，随手端起抿了一口，“芸娘，这茶换了？有点梅子香。”

“昨夜让人刚新泡的冬梅干片，暖胃。”史芸边说边给他斟茶，“你今儿来得倒快，不是刚退朝？”

“朕有事找你。”赵桓看了眼陆瑛，见她正端坐于侧，一脸认真听着，便也不避讳，直接开口，“许家那边我已经提过了，这门亲事如今朝上朝下都知道了。瑛儿在宫里，你若觉得时机差不多，不妨早点安排他们见一面。”

“我本来也正打算这么做，”史芸点点头，“刚刚还跟瑛儿说起呢，我想把家宴定在明日傍晚，场子不大，就在御花园南苑那边的小湖厅，那边景致清幽，也不闹腾。”

“好。”赵桓点头，“御花园南苑不错，人也不容易扎堆，氛围刚刚好。”

他话音一落，便一挥手唤来殿外侍立的内侍，“去，传朕口谕，让礼部草拟简帖，再由内侍院递送至许茂府，明晚申时，许大人携夫人、敬德一同入宫赴宴，地点是御花园南苑湖厅。”

内侍低头领命，转身飞快而去。

史芸笑了：“你倒是干脆。”

“那当然。”赵桓耸肩，像说什么寻常事，“这事不能拖太久，拖久了容易想太多。先见一面，再谈其他。成不成，都有个底。”

他看了陆瑛一眼，语气放缓：“当然了，瑛儿你也不用有压力。这不是科举，也不是政考，更不是表演才艺。你只当是吃顿饭，看看那许敬德是不是个靠得住的人。”

“若你觉得合得来，那是天作之合；若觉得不对劲，咱们这饭局吃完就散，谁也不勉强你。”

陆瑛目光微动，点了点头：“我明白。”

“那就好。”赵桓顿了顿，又露出点揶揄似的笑意，“不过，说实话啊，这许敬德……你见了之后要真不动心，我倒要反问问，是他的问题，还是你眼光太挑。”

“哼。”史芸笑着推了他一把，“你少在这儿替小子卖人情。”

赵桓一摊手，笑得更没正形：“这不叫卖人情，叫先铺台阶。省得明晚你俩谁话都说不上，那就真成尴尬饭局了。”

三人一阵轻笑，殿中气氛温暖而轻松。

而那即将到来的家宴，虽说是饭桌一席，却悄然承载着两个年轻人未来的可能，也映出赵桓在权谋棋盘之外，少见的那一点人情味。

湖厅设宴的消息，还没出宫门，就已飞马送达了许府。

申时未到，许茂正坐在书房，琢磨今岁秋闱的士子名册。忽听门外脚步一阵急，管事满头汗跑进来，语气都带了点颤：

“老爷，宫里来了内侍，传旨了。”

许茂眉头一跳，放下笔，沉声道：“快请。”

一盏茶功夫，旨意送至。那位小太监声调清脆，一道口谕念得抑扬顿挫，结尾那句明日申时，入宫赴宴一出，整个许府上下皆是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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