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炫耀的贾张氏
见到党建国回来，工头师傅必定小跑着过来，递上小马扎，拿着图纸一项项汇报进度，态度恭敬得近乎……拘谨。
党建国心里明镜似的：
这哪里是普通的“素质高”？
这分明是甲方爸爸（而且是掌握着他们未来饭碗的超级甲方爸爸）亲临现场的“最高规格待遇”！
工人们那小心翼翼、生怕出一点纰漏的样子，就差在脑门上刻着“领导您放心”五个大字了。
他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也跟工头说过几次：
“师傅，别这么客气，该怎么干就怎么干，就当给自己家盖房子一样。”
工头总是搓着手，憨厚地笑着：
“应该的，应该的！
领导您放心，绝对给您弄得妥妥帖帖！”
看着工人师傅们那真诚（又带着点惶恐）的笑容，党建国也只能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他站在小院里，看着逐渐拔高的二层小楼框架，再看看那片被精心伺候的菜地，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复杂又无奈的弧度：
“嗯，这肯定、绝对、完全是因为咱们工人兄弟觉悟高、手艺精、责任心强！
跟我这个甲方……
啊不，跟我这个普通的住户身份，那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对吧？”
阳光照在他脸上，那笑容里，三分欣慰，七分是看透世情的自嘲。
九月二十八日，星期天。
秋阳高悬，带着一种迟暮的慵懒，将小院照得暖烘烘的。
党建国在自家那方寸之地转了一圈，新加盖的二层小楼骨架初成，工人们休息日没上工，院子里静悄悄的。
他看着角落里那点可怜的菜地，刚冒头的萝卜缨子蔫蔫的，心里琢磨着：
这点绿，怕是撑不过即将到来的寒冬。
得，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钓钓鱼，碰碰运气，万一撞上条大的，或者……
遇见个能“指点迷津”的大领导呢？
好像进了四合院剧情，只要去钓鱼就能遇见大领导，说不定还能得个金手指啥的呢？
虽然他知道后者纯属妄想。
他推出那辆助力车，刚迈出低矮的角门，就被秋老虎的余威和铺天盖地的蝉鸣兜头罩住。
“知了——知了——” 声浪聒噪得人心烦意乱。
党建国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嘀咕道：
“MD，难道是早上那碗稀粥喝得太少，饿得幻听了？”
“建国！”
一声洪亮得堪比铜锣的招呼，毫无征兆地砸了过来，瞬间盖过了蝉鸣。
党建国被震得一激灵，差点没扶住车把。
循声望去，只见贾张氏正站在几步开外的槐树荫下，崭新的蓝布褂子浆洗得笔挺，在阳光下泛着生硬的靛蓝光泽，刺得人眼晕。
她脸上堆满了笑，皱纹都舒展开了，像一朵怒放的秋菊，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热络。
“建国今儿回来了？”
贾张氏的声音又拔高了一个调门，仿佛生怕胡同里有人听不见。
党建国赶紧稳住车子，定睛一看，心里咯噔一下——
这声“建国”叫得如此亲热熟稔，竟让他一时没敢应声！
印象里，这位贾家婶子对他，要么是客气的疏离，要么是带着点算计的精明，何曾有过这般……
近乎谄媚的热情？
党建国定了定神，语气带着点不确定的试探道：
“贾家婶子，您……这是叫我呐？”
“嘿！瞧你这话说的！”
贾张氏一拍大腿，嗓门又亮了几分，震得槐树叶都簌簌抖动，
“不跟你打招呼还跟谁打招呼啊？
咱这南锣鼓巷，难道还能找出第二个叫建国的‘大能人’不成？”
“那倒真没，”
党建国扯了扯嘴角，目光落在她胳膊上挎着的那个鼓鼓囊囊的蓝布包袱上，说道：
“您这是……要出远门？”
贾张氏仿佛就等着这一问，得意地拍了拍自己平坦的肚子（这动作与她的话形成强烈反差）：
“嗨！可不嘛！得赶紧回村去啦！这城里头啊，”
她拖长了调子，带着明显的优越感，
“日子是真没法过了！
天天清汤寡水，三顿饭里想找点油星儿，比淘金子还难！
肚子里的馋虫都快造反喽！”
党建国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弥漫的，是各家各户午饭的混合气味儿——
棒子面糊糊的酸馊、熬白菜的寡淡、偶尔飘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咸菜疙瘩味儿……
唯独没有半点荤腥。
党建国苦笑道：
“贾家婶子，您这话……
现在这光景，城里头能一个星期闻着两三回肉味儿，那都是顶顶有福气的人家了！您还嫌？”
“可不是嘛！”
贾张氏那嗓子恨不得穿透整个胡同，引来几户人家虚掩的门缝里探出的好奇目光，
“你们城里人啊，这日子过得……
啧啧，太紧巴！
哪儿比得上我们乡下自在！”
贾张氏故意咂吧了几下嘴，仿佛满口肥油已经溢出来，声音里充满了诱惑，
“我得赶紧回去！
家里头，那厚墩墩、油汪汪的大肥肉片子，都炖得咕嘟咕嘟冒泡了！
一揭锅盖，那香气儿，啧啧啧……”
她陶醉地眯起眼，仿佛已经置身于那油香四溢的厨房。
党建国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故意歪曲了诗句，带着点揶揄的说道：
“不羡鸳鸯不羡仙，羡慕贾婶吃肥肉的那每一天哪！”
“噗嗤——”
垂花门外，正拿着破搪瓷缸子，给几盆蔫头耷脑月季浇水的阎埠贵，手一抖，水差点泼到自己脚面上。
他扶了扶滑到鼻梁上的眼镜，一脸痛心疾首地纠正：
“建国！又胡嘞嘞！
人家那是‘只羡鸳鸯不羡仙’！
你这歪词儿，有辱斯文！
有辱斯文啊！”
贾张氏立刻撇撇嘴，冲着阎埠贵扬声道：
“切！阎老西儿（她故意用了个带贬义的称呼），甭管鸳鸯还是神仙，我就问你一句实在的！
你！就问你！
馋不馋那厚墩墩、油汪汪、颤巍巍的大肥肉片子？！
敢摸着良心说吗？
阎埠贵的喉结像被线扯着似的，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咽下去老大一口唾沫，脖子却梗得笔直，声音拔得又高又尖，倒像是跟自己较劲：
“我……我才不馋！
再说了！
这跟馋不馋有什么相干？！
君子谋道不谋食！
你这是，你这是斯文！斯文扫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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