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国
那场雨夜的激烈争执，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和勇气。那句“分手”脱口而出，带着绝望的嘶哑，像用尽生命最后一丝力气掷出的利刃。
他没有像电影里演的那样疯狂挽留，没有不顾一切的纠缠。他只是看着我，那双总是深邃锐利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我苍白狼狈的影子，里面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心疼和一种近乎窒息的焦急。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什么。
“好，”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被强行压抑的痛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挤出来，“你现在不想见我，不想听我说… 我走。”
他答应了“分手”，却又在转身前，用那双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眼睛锁住我，一字一句，清晰而沉重地烙进雨夜里：
“但我不会放掉你，小雪。永远不会。”
那句话，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在我心头沉甸甸地坠着。
第二天，他真的离开了华城，回了京都。
没有疯狂的短信轰炸，没有夺命连环Call。只有一条极其简洁的信息，平静得近乎冷酷：
“我回京都了。”
我看着那五个字，手机屏幕的光刺得眼睛生疼。心像是被掏空了一大块，冷风嗖嗖地灌进去，只剩下茫然无措的钝痛。复杂的感情像藤蔓一样缠绕着那颗空洞的心——苏蔓、京都、那些从未向我敞开过的过去、照片上刺眼的亲密、晚宴上轻蔑的“口味变了”…… 一切都太复杂，太沉重，沉重到我这个来自华大的“妹妹”根本无力背负。我只想逃，逃开这一切让我心碎又混乱的纠葛。
我没有回复。他也没有再发来只言片语。
日子在一种诡异的死寂中一天天滑过。上课、吃饭、睡觉，生活像被按下了静音键，只有心底那片被醋意和猜疑腐蚀过的废墟，在无声地提醒着曾经发生过什么。
直到胖丸气喘吁吁地找到我，圆圆的脸上写满了小心翼翼和难以置信。
“小雪！你…你还好吗？”她欲言又止，眼神躲闪。
“怎么了？” 我扯出一个勉强的笑，预感到了什么。
“那个… 京都那边的圈子都在传…” 胖丸吞吞吐吐，“说… 说苏蔓现在是欧先生的新欢了？还… 还说什么好事将近？这怎么可能啊！你们不是才…”
“哦。” 我应了一声，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心脏的位置像是被细针密密地扎了一下，随即涌上来的是一种奇异的麻木。目光不自觉地放空，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原来是这样。
难怪他不再联系。
难怪那句“不会放掉你”听起来那么讽刺。
苏蔓… 那个在京都度假村穿着比基尼靠在他身上的女人，那个在晚宴上轻蔑打量我、用一句话就轻易摧毁我所有甜蜜的女人。她终究是赢了。或许，他们之间，从来就没有真正结束过。而我，不过是他“口味变了”时，短暂停留的一站。
突然就不想反驳了。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心口的酸涩被一种巨大的疲惫覆盖。算了，就这样吧。
就在这时，一份去英国顶尖大学交换两年的通知书，像命运抛下的救生索，递到了我面前。两年，远离京都，远离华城，远离所有与他有关的气息和记忆。
我想也没想，提笔签下了名字。
手续办得出奇顺利，时间也赶得让人无暇喘息。我匆匆飞回京都，准备最后的出国事宜。
刚踏进家门，还未来得及放下行李，父亲就一脸关切地迎了上来，目光在我明显清减的脸上逡巡。
“囡囡，怎么突然瘦了这么多？脸色这么差？” 他皱着眉，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你不是… 不是在谈恋爱吗？怎么突然决定出国了？还是两年… 是… 是分手了？”
“谈恋爱？”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矢口否认，声音带着一种连自己都觉得刺耳的尖锐和心虚，“没有！爸，你听谁说的？我没有谈恋爱！也没有男朋友！” 语速快得像是在掩盖什么，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那枚早已被锁进抽屉最深处的蓝宝石戒指，仿佛在无声地灼烧着我的谎言。
这段感情，从头到尾，都像一个巨大的讽刺。我拼命想要抓住的承诺和真心，在别人眼中，或许不过是京都圈子里又一段不足为奇的消遣。而我，是那个入戏太深、最后狼狈退场的傻瓜。
我用一周的时间，像处理一项紧急任务一样，高效而麻木地办妥了所有手续。临行前夜，约了几个京都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吃饭告别。席间气氛有些微妙，大家似乎都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某个名字。
“小雪，去了英国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一个朋友拍了拍我的肩，试图活跃气氛，“最近京都可热闹了，欧氏集团好像在美国那边搞了个大项目，听说欧先生亲自带队过去了，阵仗不小呢！”
另一个朋友立刻接口，语气带着点八卦的试探：“是啊是啊，同行阵容也够豪华的，苏家那位大小姐苏蔓也在随行之列呢！难怪最近财经版和八卦版都在传他们两家要强强联合了…”
“哦。” 我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压下那一瞬间涌上来的窒息感。原来如此。
难怪最近铺天盖地都是他和苏蔓要订婚的新闻。
难怪他杳无音信。
原来，他早已带着他的“新欢”（或者说“旧爱”？）远赴重洋，开拓他的商业版图去了。而我提出的“分手”，大概正中他下怀吧？他终于可以毫无负担地回归属于他的世界，和门当户对的苏蔓并肩而立。
内心一片荒芜的平静，连最后那点残存的矛盾和期待，也被这冰冷的现实彻底浇灭。也好，断得干干净净。
第二天，京都国际机场。
巨大的落地窗外，停机坪上的飞机在晨光中闪烁着金属的冷光。我拖着行李箱，站在安检口外，最后回望了一眼这座承载了我所有甜蜜与心碎的城市。天空是那种京都特有的、带着点灰调的蓝。
没有不舍，只有一种近乎解脱的疲惫和尘埃落定的平静。那枚蓝宝石戒指，连同那个名字带来的所有悸动、醋意、痛苦和谎言，都被我永远地留在了这座城市的最深处。
“前往伦敦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CA937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
广播声清晰响起。我深吸一口气，拉起行李箱的拉杆，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向登机口。背影决绝而单薄，像一只终于挣脱了无形牢笼的鸟，带着满身看不见的伤痕，飞向遥远未知的彼岸。
飞机引擎发出巨大的轰鸣，冲上云霄。舷窗外，京都的轮廓在云层下变得越来越小，最终消失不见。
我靠在冰冷的舷窗上，闭上眼睛。指间空空如也，心也空空荡荡。只有飞机穿越平流层时轻微的颠簸，提醒着一段旧时光的彻底终结，和一段新旅程的仓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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