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祸不单行
梁南珍见颜伯亮足足讲了半小时才搁了电话,不由得问道:“你跟谁说话呢?”
“魏诤。”颜伯亮随口回答。
“你跟他有什么说的呀?”梁南珍狐疑。
“说厂里的事。”
梁南珍凉凉地道:“你跟他说厂里的事,他之前费尽心机要把你从厂里给撵出来,怎么又会跟你讨论起厂里的事情来了?”
“说曹乐水,这家伙手黑,做什么都要捞点走,以前我在的时候,把他压得死死的,现在我生病住院了,魏诤哪里顶得住?”颜伯亮有点得意地在客厅里转着圈活动筋骨。
“你现在有病,还急着回去当炮灰?”梁南珍不满地道。
“我哪有病,我哪有病……”颜伯亮瞪大了眼珠子一连串地反问。
“你有病!”梁南珍一句话盖棺定论。
梁南珍最近是看什么都不顺眼,她也知道自己的心结在哪里,没有看到女儿颜锁心重新找到结婚对象之前,她觉得自己的心情大概是不可能好起来了。
过去小区里大到街道活动,小到广场舞,哪里都有她活跃的影子,有些人生赢家是靠儿女得来的,譬如女儿嫁给外企总经理的“岳母”梁南珍。
颜锁心离婚之后,梁南珍就不怎么在这些群体活动中露面了,只是还联络着几个过去关系比较好的朋友。她担心颜锁心受了打击会排斥再谈婚论嫁,但是心情可以等,这女儿家的年纪等不了啊,所以她就暗地里帮着颜锁心寻找相亲的对象。
四栋103室苏阿姨也是个“人生赢家”,因为她的女儿是政府公务员,平时两人的关系不错,因此梁南珍就将媒人的主意打到了苏阿姨的头上。公务员多好,职业稳妥,而且还有组织管束,不像外企,想找个工会主席主持公道都找不到!
梁南珍不是没想过去斯威德找领导,但是被颜锁心一句“婚姻是大家的私生活,外企没人管这事”给驳了回来。
这对梁南珍来说无异于废了一只撒手锏,甚至还有些茫然,她年轻的时候跟颜伯亮吵得不可开交要闹离婚,就是工会主席来主持公道,主要流程是先将颜伯亮臭骂一通,再语重心长地劝劝梁南珍家和万事兴。
所以在梁南珍的时代,大家都知道婚姻里有工会主席,闹得再厉害也还可以在那里找到下来的台阶,因为工会主席既负责调停婚姻矛盾,也负责打道德分,要想搞外遇什么的,那所付出的代价可能远超想象,基本上意味着前程就此止步。
梁南珍越想越觉得公务员合心意,苏阿姨对颜锁心的遭遇也很是唏嘘,满口答应了做媒的事情,很快周五的时候苏阿姨给她来了回音,因此梁南珍立刻就兴冲冲地跑出去找她。
苏阿姨看到梁南珍将她拉过了一边,和颜悦色地道:“我给锁心找到了个合适的。”
梁南珍的心“扑腾”跳了一下,竟比她当年跟颜伯亮相亲的时候还紧张:“要是成了,我绝对大礼谢你。”
“不用客气。”苏阿姨摆了摆手笑着委婉地道,“这个男孩子呢……是我的侄儿,我侄媳是生病去世的。”
“哎呀,这也是可怜人。”梁南珍嘴里唏嘘,睁大了眼睛听苏阿姨接着说其他的条件。
苏阿姨犹豫着道:“我的侄子今年已经四十岁了,比起你家锁心大了点。”
“差十岁啊……”梁南珍稍许卡顿了一下就道,“男的大点,人成熟,知道疼太太,也是好事。”
苏阿姨立刻眉眼舒展了开来:“可不是嘛,男的还是要大点好,见的世面多了,也不容易做错事,对吧?”
“那,他是做什么的?”梁南珍问道。
苏阿姨笑道:“他是在街道做事的,也算是公务员,而且他投资眼光特别好,光在上海就有三套住房,每年炒股票都能挣不少钱,根本不靠工资吃饭。”
梁南珍微微勉强地笑道:“哦,那他……有没有小孩?”
“有两个小孩,一子一女,女儿已经十岁了,就是儿子小了点……”苏阿姨为难地道,“所以锁心可能要晚几年再生孩子。”
“儿子小,多小?”梁南珍追问了一句。
苏阿姨面色微微尴尬地道:“几个月大,他妈妈就是为了生他,才难产病故的。”
梁南珍腾地站了起来冷着脸道:“苏秋荷,你是故意来羞辱我的吧?一个四十岁的半老头子,还有不满周岁的奶娃,你想让我家锁心过去给他当现成的老妈子吧?”
苏阿姨也不高兴了:“你说话不要这么难听,我要是故意羞辱你,我犯得着让你家锁心做我的侄媳妇吗?我也就是看你们家锁心性格脾气还算可以,要不然我才懒得管你呢!二婚的女人,你以为是二手的房子呀,转手越多越值钱,那就是部二手的车子,从买回来那天就一直在掉价,你的眼睛还朝天看呢,现实点吧!”
梁南珍气得七窍冒烟,指天发誓:“我家锁心再嫁一个绝对不会比上一个差!”
苏阿姨好笑地道:“你做梦吧!”
颜锁心在电梯里又碰到了人事部的吴姗,过去见了面总要拉着她闲聊一会儿的吴姗却只是对她点了点头,就扭头去跟其他新同事窃窃私语。
这种变化即便颜锁心再迟钝也有所察觉,自从重新上班以来,她就似乎从一个人人都欢迎的总裁助理变成了一个大家都小心翼翼保持距离的人,这种疏离尽管被掩饰过,但很难不被察觉。
戴维扬拿着杯子路过她座位的时候给她使了个眼色。自从财务部来了新的总监,他的日子也变得不太好过,所以很久没有跟颜锁心开过茶水间会议了。
“你今天有事?”颜锁心跟着戴维扬走进茶室问。
戴维扬刻意地瞧了四周,才弯腰小声地道:“外面在传你不好的流言,你知道?”
“不好的流言,什么?”颜锁心脑海里第一想到的是她跟裴严明离婚的事情被人知道了,心脏怦怦地乱跳。
“外面都说你收了代理商的好处,你一点风声都没收到呀!”戴维扬“啧”
了声。
颜锁心用不可思议的表情问:“我收了哪个代理商的好处?!”
“就是上海分部要扩建的那条产线的设备代理商啊,外面传有人看见那个代理商过年时提东西去你家找你。”
颜锁心断然否认道:“绝对没有这回事,我年前就回吴江了!”
“那你可要去弄弄清楚。这种事情一般是传不出来的,能传出来就说明现在你要当心了。”戴维扬也不敢久留,给颜锁心透露完消息,泡了一杯咖啡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颜锁心坐回办公桌,打起精神整理各部门递交过来的文件,却发现今日仍然少了几个部门的文件,而且都是一些比较重要的部门,比如来自三个分厂的合同备份之类的文件。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起身径直走到陈小西的座位前,开口道:“麻烦请把属于我的文件给我,我很感谢在我请假的时候你的帮助,但是现在我回来了,所以有些工作你不需再做了。”
陈小西抬起了头,过去总是架在鼻梁上的那副黑框眼镜已经不见了,代之以精细而低调的妆容,她为难地道:“这部分内容以后交给我来做,你不知道吗?
我以为丽莎会找你谈的。”
“你说什么?”颜锁心耳边有嗡嗡声在响,陈小西无辜地道:“是这样,人事部决定咱们之间部分工作内容对调,这也是尤格尔同意了的。”
职场上的溃败有的时候来得悄无声息,而且往往你是最后一个知道的。颜锁心工作的第七年才真正理解了这句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职场警句。
她周末回家,看到的是母亲在包馄饨,便洗了手上前帮忙。梁南珍的目光时不时地朝她瞥来,她抬头问:“妈,你怎么了?”
梁南珍收回了打量的目光轻咳了声:“你最近是不是很忙啊?我觉得你瘦多了。”
“最近有点忙。”颜锁心含糊地道,她知道父母最近为她的婚姻而烦恼,所以不愿再把工作上的压力再带给他们,“妈,你怎么包这么多馄饨?”
“你爸让包的,他说……今天魏诤会过来吃饭。”
自从过年的时候魏诤落水后在颜家吃饭,再到颜伯亮送医的事情,念及魏诤一个人住在这里,颜家偶尔也会送一些吃的过去。
颜锁心手上微顿:“魏诤要过来?”
“嗯,说是跟你爸讲生产上的事情,他们倒是和好得快。”梁南珍语气不善,反正她现在看什么都不顺眼。
门铃叮咚响了,颜锁心道:“我去开门。”
等她将门打开,看见外面站着的一对男女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你们来干什么?”
廖俊智拿着手上一堆补品笑着道:“上次是薇薇不对,我们特地来给颜伯伯赔罪的。”他说着用胳膊肘推了一下旁边拉着脸的闵薇,“说话呀。”
闵薇才不情不愿地道:“我上次来说错话,让颜伯伯不高兴了。”
“赔罪就不用了,我们家不想看到你们,请你们以后不用来了。”颜锁心说着想要关门,闵薇立即挡住了她,廖俊智就趁着空当提着大包小包溜了进去:“颜伯伯颜伯母,我们来看看你们。”
颜伯亮沉着脸从书房走了出来,梁南珍怕他们再起争执,连忙站起身来道:“行了,我们也不用你们家道歉,你们该回哪儿回哪儿吧。”
廖俊智涎着脸道:“颜伯母,我们是真心实意来道歉的,咱们以前好歹也是亲家,你不会一点面子也不给吧。”
“那行吧,你的道歉我们收下了,你们可以走了。”颜伯亮摆了摆手道。
廖俊智干笑了几声:“颜伯父,我这次来其实还有别的事,既然你不生气了,那我们再谈谈。”
“你要是想谈合同的事情,那就省省力气。我劝你们不要把心思动在这些歪门邪道上,有这点精力把自己的厂好好整顿一下,争取早日开工。”
廖俊智的表情有些难看,他们家开电镀厂的这几年的确是挣了不少钱,后来见形势好就干脆贷了笔钱将地给买了下来,如今是想搬厂也搬不了,想卖地又没人愿意买重污染的地,想开工在严格排污下的价格又拼不过电镀园,最近客户流失了一大半,毕竟没人愿意为了便宜几块钱的加工费,而去冒廖家随时会关厂的风险。
“要不是因为你们家女儿跟魏诤,我们家的厂现在用得着来求你吗?”闵薇气愤难平地道。
“我跟魏诤怎么了?”颜锁心冷着脸道。
颜伯亮生气地道:“我上次就跟你们说过了,你们家的事情跟我们锁心没半点关系!”
“没半点关系?要不是为了颜锁心,魏诤犯得着跟我们过不去吗?我们对他客客气气的,他跟我们有什么私仇?”闵薇的眼珠子都红了,她这一阵子来算是吃尽了苦头,如果不是生了一子一女,廖家都要把她当扫把星给撵出门了。
“你的意思是,你们厂因为我才被查封的?”颜锁心被闵薇的逻辑给震惊了。
“就是你,我说呢,你跟我弟弟离婚离得这么爽快,根本就是私底下勾搭上魏诤了!”闵薇一扬手,“你们要是不让我们活,我们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梁南珍转身走进厨房,拿了把刀出来,冷笑道:“好呀,我看你们怎么不让我们活。”
闵薇吓了一跳,连连退后了几步,颜锁心赶忙走过去,拦住梁南珍:“妈,你干什么呢!”
梁南珍用刀指着闵薇道:“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在外面乱说我家锁心,我就先让你们活不了!”
闵薇有些害怕,嘴里却道:“你女儿跟魏诤勾三搭四,这是事实,怎么不让人说?”
颜家的人还没开口说话,就听人先开口道:“我怎么勾三搭四了?”
魏诤从门外走了进来,一直不吭声的廖俊智立刻赔着笑脸:“魏总来了,你别见怪,我家这位不会说话,你跟锁心怎么能叫勾三搭四呢对吧,应该叫般配……”
“其实我本来这几日也想去找你们,在这里遇见那就刚好,省得我跑一趟了。”魏诤打断了廖俊智的话道。
廖俊智略诧异,复又露出喜色:“魏总,你这是说哪里话,你给我们合同,哪能让你跑一趟?”
魏诤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了手机:“有个人托我带段话给你们,她不方便当着你们的面说,所以我就把它录下来了。”
廖俊智有些困惑的目光落到那只手机上,在场的其他人也都有些疑惑,但随着录音的响起所有疑问都解开了,包括廖家被人举报的事情。
“我是白菱,当你们听到这段录音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不过在离开之前,我有些话想要说。首先你们弄错了,举报廖家排污问题的人是我,白菱。我从十八岁来到廖家工作,廖俊智便对我甜言蜜语,让我做他的情人,还承诺迟早会跟姓闵的女人离婚,跟我结婚……”
廖俊智听得目瞪口呆,闵薇则是瞪着他咬牙切齿,手机的声音接着道:“从十八岁到二十六岁,整整八年的青春,廖俊智一边对我甜言蜜语,一边任闵薇对我各种虐待,我是贪慕虚荣,我是个乡下女人,但不代表我是个傻子。廖俊智你以为自己聪明绝顶,骗了一个女人白白被你玩弄,那我就让你知道这世界上没有那么便宜的好事。闵薇你这个疯婆子,你管不了自己的丈夫,就通过虐待其他女人来获得优越感,但你知不知道你在廖俊智的眼里就是个不需要花钱的老妈子……”
后面的话大家都听不清了,因为闵薇扑上去跟廖俊智扭成了一团,颜伯亮吼了句:“要打滚出去打,别脏了我们颜家的地方。”
廖俊智狼狈地推开闵薇,刚好能听清手机里白菱轻快的声音:“想想你们这对浑蛋夫妻现在所要面临的困境,我就心情愉快。再见了,不,还是永远不要再见了!”
魏诤冷冷地道:“现在你搞清楚了,举报你们廖家电镀厂的人,跟我、跟颜家都没有关系,假如我以后再听到一句你们的胡言乱语,别怪我采取法律途径,好好想一想,到时你们还能不能付得出律师费。”
廖俊智再也待不下去了,他在闵薇的追打下,跑出了颜家的大门。远远地还能听见他们的吵闹声,颜伯亮摇了摇头:“持身不正,迟早连累事业跟家庭。”
梁南珍回厨房去放下了刀子,颜锁心也大松了口气,一场风波被魏诤三下五除二给解除了,颜伯亮在饭桌上忍不住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举报廖家的人是白菱?”
魏诤显然是怀疑到了白菱才会去找她,白菱也才会录了一段话在他的手机上。
“上次去廖家电镀厂的时候,我注意到他们三人之间有些不寻常的关系,后来听说廖家被人举报,我就猜是不是这个白菱,所以找她试了试。”
颜伯亮大为赞赏:“你只见过那么一面,就能看出他们之间的关系,证明你心很细,也很有判断力。”
“谢谢颜伯父夸奖。”魏诤谦虚地道。
颜锁心一直低头吃饭没有插话,自从经历了魏父生日宴上的事情,她见了魏诤就有种不大自在的感觉。
吃过了饭,梁南珍边洗着碗,边悄声问一旁帮忙的颜锁心:“魏诤……有没有女朋友啊?”
“大概还没有吧。”颜锁心擦着碗道。
梁南珍半晌才又小声道:“那他怎么会知道你大门的密码?”
颜锁心微微一愣,然后道:“妈你是怎么知道的?”
梁南珍神情严肃地说:“你就说吧,他怎么会知道你大门的密码?”
“我跟他一起做助理的时候,有些文件是共享的,我用来锁文件的密码就是我大门的密码。有天我忘了关水龙头,小区的物业找到他,他联络不上我,所以就试着开开,没想到就打开了。”
“原来……是这样。”梁南珍应道,也不知道是放心还是失望。
“魏诤就算没有女朋友,那也不是他条件不好,而是因为人家条件太好了,所以才要睁大眼睛好好找嘛。”颜锁心顿了顿,笑着叮嘱梁南珍,“妈,你可千万不要起别的念头,免得大家都尴尬。”
梁南珍闷闷地道:“我能起别的什么念头,那等会儿你装点馄饨给他带回去,这魏诤倒是跟严明一样都喜欢……”她原本想说他们都喜欢吃荠菜馄饨,可是话到嘴边又顿住了。
正好颜伯亮进来倒茶,听见了沉着脸道:“以后这个人的名字都不要再提了。”
“妈,这个人从今往后都跟咱家没有关系了。”颜锁心也道。
“知道了。”梁南珍低头洗着碗道。
魏诤走的时候,颜锁心拎了保温桶出门送他,走出了门才道:“我想向你请教上海分厂买扩产线的事。”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呢。”魏诤笑了声。
“你知道这件事?”颜锁心问。
魏诤瞥了一眼颜锁心:“你忘了?你没告我黑状之前,那个位置本来是我的。”
颜锁心神情尴尬:“我跟你道歉,行吗?”
“是裴严明坐了那个位置,又不是你,你来道什么歉?”魏诤道。
颜锁心转过了话题:“你是不是一直知道……法国人要扩产线是有问题的?”
“为什么我在的时候法国人不提交申请报告,直到我走了他才提交,你说呢?”魏诤反问。
“那你也不提醒一下。”颜锁心脱口道,说完她就想起魏诤是没有义务提醒他们的。
魏诤没好气地道:“我有什么必要提醒裴严明法国人会给他留一个坑?只不过没想到,撞上这个坑的人是你罢了。”
“那算不算是我的报应?”颜锁心叹气问。
魏诤笑而不答,三言两语之间,他们因为魏父生日宴引起的隔阂与尴尬似乎又少了些。
颜锁心疑惑道:“我有点不懂,法国人已经走了,就算真的购买设备,也会有其他人谈合同吧,他又怎么从中捞到好处呢?”
“因为品牌代理经常通过客户信息注册的方式来确保同一个品牌下,不会产生几个代理争夺订单互相杀价的情况。”魏诤解释道,“也就是说只要某个代理商提前将斯威德购买设备的信息注册进去,那么无论谁来谈合同,这张订单都会回到跟法国人联络的代理商那里。”
“所以法国人才要指定品牌。”颜锁心恍然大悟。
“通常情况下,标配的价格是透明的,但是一条产线总有需要订制的部分,法国人只要在合同里增多非标配的部分,就能拉开差价,他所申请的金额至少比正常的价格要贵出百分之七十。”
颜锁心倒吸了一口冷气,魏诤又道:“尤格尔急于摆脱伊瑞克的影响获得成绩,法国人就是看中了这点,才一直蛊惑他扩大产线。”
他瞧了眼颜锁心补充道:“陈小西之所以会盯住那份报告,也不是她真的有那么聪明,而是我在斯威德的时候,跟她说过法国人想要扩充的那条产线有问题……”
颜锁心苦笑道:“她做了你几天的临时秘书,通过只字片言就能察觉到什么不对,而我做了快七年的总裁助理,却连简单的数据复检都做不好,我真的要好好反省自己。”
“一个好的助理未必需要泡一手好咖啡,可是假如你连泡杯咖啡的企图心都没有……职场上,在你的身后永远不缺乏雄心勃勃的人,很多时候,他们等待的就是你懈怠的那一刻。”魏诤突然轻咳了声,“你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尽管请教。”
“真的?你愿意教我?”
“从工程到运营,从财务到物流,除了研发我稍微差点,很少有部门的事情我是不懂的。”
魏诤的口气很大,颜锁心却笑得灿烂:“我会努力请教你的,先多谢了。”
回到别墅,魏诤连灌了两杯水才给李瑞打电话:“我的鱼喂了吗?”
“魏总的吩咐,小的怎么敢不听!”李瑞爽朗的声音传来,即使他性格活泼,魏诤也能听出来他心情不错。
“看来跟陈小西最近发展得不错嘛。”魏诤又给自己倒了杯水。
李瑞的笑声小了些:“我不就是上次告诉你她转正了嘛……魏总这又是听谁说的?”
“我听谁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看来这是真的。”
“她最近很受尤格尔的赏识,是金子嘛,它上哪儿都会发光。”
“她顶替颜锁心的职务了,那颜锁心现在做什么?”魏诤拿着水杯问。
“没有没有,颜锁心还是尤格尔的助理,不过尤格尔让陈小西帮着处理一些事务,哪个做上司的不想有个肯干会干的下属,你不是也说过颜锁心连杯咖啡都泡不好,这样的助理送给你,你都不要。”
魏诤没心思听李瑞唠唠叨叨,直接打断了他:“是不是因为法国人的那张设备订购清单?”
李瑞忍不住幸灾乐祸地道:“这都怪她运气不好,过年的时候设备代理商上门送东西,正好被人看见了。你想啊,如果是普通的年礼,快递过去就是了,这直接上门送的是什么呀,大家都不是傻子,你说对吧?”
“这设备代理商上门送贿赂,正好被一个既认得他又认得颜锁心的人看见了,难道是颜锁心特地给这人讲解的吗?这种事你也相信,还跟着传得不亦乐乎,你还说你不是傻子?”
李瑞被魏诤骂得一头雾水:“喂,魏诤我早就想问你了,你怎么回事啊,你该不是忘了究竟是谁告的黑状,才让你丢了上海分厂总经理的位置?这么大的仇你也能以德报怨,你这不是不计前嫌,你是喜欢颜锁心吧?”
魏诤口里的水全都喷了出来:“你别胡说八道,我警告你!”
挂了电话,魏诤忍不住想为什么那么多人觉得他跟颜锁心有……那层关系,难道他跟她真的看上去就像廖俊智说的“很般配”?
他站在浴室里看着自己的脸,拿出手机找出颜锁心在团建的时候拍过的某张照片,将它放大然后跟自己比画了一下。从镜子里看过去,魏诤突然觉得这个举动有点傻,他连忙收起手机,走出了卫生间。
颜锁心在公司的处境变得越发艰难,她总不能满世界去解释,她根本没有收受贿赂,流言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关于流言,它不需要证据,而大多数人却都宁可信其有。
其实尤格尔虽然将颜锁心部分的工作交给了陈小西,却没有更改她们的职务关系,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他还是偏向着自己的助理,毕竟公司里传出了总裁助理收下面供应商好处的流言,对尤格尔本人也是有伤害的。
陈小西的进步跟努力也是有目共睹的,于是就有人为她打抱不平,比如跟陈小西一起进来、一起留在斯威德的同事,还有就是人事部的吴姗。一般来讲人事部的同事总是相对圆滑,但颜锁心却几次撞见吴姗替陈小西出头。
“维维安,别人每天准时下班,就你每天都要加班,划得来划不来啊?”看见颜锁心过来,吴姗故意将声音放大了说。
陈小西拉了拉吴姗:“以前魏总说过,班都是为自己加的,多出来的活都是为自己干的,没什么划不来的。”
“这可说不定哦,就说以前的魏总吧,能力多强,可还不是……被人告黑状弄走了吗?”
颜锁心觉得至少吴姗说对了一件事,那就是魏诤真的是被她告黑状排挤走的,所以她也没觉得冤枉,她快走几步与她们分开时,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锁心。”颜锁心刚走到僻静之处,就听有人小声喊道。
裴严明跟了上来,他们虽然不常见面,但是每周的晨会还是必然会碰面的,颜锁心发现他们之间的熟悉感正迅速地被一种陌生感所取代。
“我听说了公司里发生的事,你还好吧?”裴严明语调关切地问。
“还好,谢谢关心。”颜锁心语气平淡。
裴严明也没有多计较,他也知道要让颜锁心完全没有怨言那是不可能的,接着道:“我今天来找你,是想问你有没想过换家公司上班?”
颜锁心诧异地道:“为什么我要换家公司上班?”
裴严明语气温和:“我知道你不会收受贿赂,但是有这样的流言对你以后的前途是很不利的,而且公司里全是流言蜚语,你做得也不开心,何不换下环境?”
“假如我现在走了,那岂不是坐实了我受贿的名声了吗?”颜锁心反驳道。
“只要你离开了,这样的流言又能传多久?之前魏诤报销女包费用的事情,现在不也没人提了吗?”裴严明耐着性子劝说,“伊瑞克很可能会取得全球VP的位置,倘若你那时还留在公司,尤格尔可能会因为压力劝退你,到了那个时候你就没有退路了。”
裴严明见颜锁心抿紧了唇,她这种倔强令他有些头痛:“至于工作,你不用担心,我有个同学在其他公司做总经理,他们公司目前也在招助理,我可以把你介绍过去……”
“不必了,不用你操心,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颜锁心转身拉开了车门。
裴严明习惯地抓住了她的胳膊,这时有人走过来,他慌忙地缩回了手,压低了声音道:“你再考虑考虑,想通了给我电话。”他说完就低头快步走了。
颜锁心也不想引人注意,她径直找到了自己那辆丰田坐了上去,这辆二手的丰田也算是裴严明补偿她的东西。
吴姗跟陈小西又多聊了一会儿,进停车场的时候正好瞧见颜锁心跟裴严明在谈话,随后裴严明就带着掩饰匆匆离开。等看见颜锁心开车离开,她似乎想起了什么。
颜锁心以前住得近用不着开车上班,所以这辆丰田是停在颜锁心小区的停车位上,离婚之前,这辆车子是裴严明在使用,直到他拿到了公司给的配车。
尽管裴严明很小心,但这辆车还是被人瞧见过,吴姗就是其中之一。
旁的人可能早已经忘了裴严明曾经开过这么一辆不起眼的日产车,但是吴姗偏偏记得,她一向自诩对人对事都过目不忘,而且分析透彻,所以怀才不遇。
比起现在境况不佳的颜锁心,任雪到了斯威德总部却是如鱼得水,短短时间里就受到了尤格尔的信任,连丽莎的上司全球人力总监约翰也对她颇为赏识。
年后约翰来上海,任雪几乎全程陪同。开会的时候约翰就夸艾丽丝任敢于直言,勇于发表建设性意见。这个建设性意见是什么,大家私底下都猜是针对经常请假保胎的财务总监安娜。
安娜算得上是斯威德的元老,在斯威德工作十几年了,可是在美资企业元老并没有特别值钱,甚至某种程度上,他们不太喜欢这样的元老。
任雪怎么操作的不知道,反正安娜很快就主动请辞了,要知道论情论理论法,斯威德想要将随时有小产风险的安娜辞退,那基本是不可能的。
一个初来乍到的HR经理逼退了一个财务总监,令任雪的顶头上司丽莎也沉默了不少。丽莎今年四十五岁了,她三年前离婚,独自带着一个读高一的儿子,正当叛逆期的儿子牵涉了她大量的精力,尽管丽莎工作是认真的,但要想让她超时工作也是不可能的。
一个是守成者,一个是来势汹汹的后进者,但真正让吴姗彻底倒向任雪的原因是她无意中得知,任雪跟上海分厂总经理裴严明关系匪浅……任雪有裴严明这么强大的外援,又有全球总监约翰的赏识,有能力,有人脉,会做人,会做事,吴姗从中看到了自己的机会。假如任雪以后能顶替丽莎总监的位置,那么HR经理的位置不就又是她的了吗?
颜锁心将车开到小区,她约了曾凡过来问那对瘦高母女什么时候将剩下的房款付清,最近斐拉德克也在催股东入款,而且催得很急。
见了面曾凡相当不好意思:“我一直在催着呢。”
“她们当初住进去的时候说年后一周就付款,现在都快一个多月了。”颜锁心皱着眉道,“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必在外面租房住的。”
“明白,明白。”曾凡连声道。
他们在门口按了会儿门铃,但是里面却没有人回应,曾凡不禁尴尬:“我明明跟她们打电话约好的。”
颜锁心抬手拍门:“我知道你们在里面,你要是不开门,我就报警,别忘了这房产证上还是我的名字。”
隔了一会儿,门总算打开了,瘦高妇人沉着脸走出来:“刚才在卫生间,来不及开门,这么大力拍门做什么?”
“我们来是想问你们,这剩下的房款,你们到底什么时候可以付?”曾凡插嘴问道。
“啊呀,不就是一百多万嘛,谁家还缺这点钱了!”
“我缺!”颜锁心没好气地道,“我要是不缺钱,还用得着卖房子吗?”
“许太太,你可是说好的,你说只要过了年,你理财产品就到期了!”曾凡在旁焦急地道。
瘦高妇人立刻道:“是到期了呀,谁知道过年的时候,我公公喝多了,脑梗,要动脑部手术,我总不能……为了买房子见死不救,你们说是不是?”
曾凡结结巴巴地道:“那、那你们想什么时候付钱!”
“快的,快的!”瘦高妇人连忙保证,“三个月,再过三个月,我一定一定把剩下的尾款给颜小姐!”
“你不会拿剩下的一百五十万,又买了九十天的理财产品吧?过年的时候听说推出的理财产品利息都不错啊。”颜锁心讽刺道。
瘦高妇人脸上闪现出一丝不自然,张嘴结舌了一番:“这、这怎么可能!”
颜锁心推开她,径直走进去坐到沙发上:“要么你们付清房款,我立刻过户给你们,要么你们现在就搬出去。”
瘦高妇人拉着曾凡:“小曾,你评评理,这做人要有同情心的呀,谁家还不出点事,你说是吧,难道我看着家里的公公脑梗不给动手术啊。”
曾凡脸色有点发红:“这跟颜小姐是没有关系的,你买了她的房子,你就要付钱,你家人有病,那是你家的事。”
瘦高妇人立刻翻了脸:“你怎么当中介的,你怎么这么说话?是我让你赚中介费啊,你骂我家有病!我要去你公司投诉你!”
“够了!”颜锁心打断了瘦高妇人的高声嚷嚷,“要么你付钱,要么我打110,报警让你搬走!”
瘦高妇人冷笑着打了个哈哈,隐晦地道:“你来钱那么方便,就不知道也给别人一点方便?这老话说得好,给别人方便,就是给自己方便,你不想给别人方便,你就不想想你自己?”
颜锁心愣了两三秒,好似明白了什么,她突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指着瘦高妇人,颤声道:“是你,是你收了供应商送过来的好处!”
白岚从西班牙回来就跟儿子宣布:“我要结婚了。”
因为这句话,魏诤不得不开车从吴江赶回上海。他们照例约了在西餐厅吃饭,白岚红光满面,整个人容光焕发,她摊开双手:“我知道你们都是怎么想的,你们都觉得我快六十岁了嘛,一个绝经的女人,结什么婚呀?而且还是因为爱情而结婚。”
白岚自从离婚之后,不是没有过结婚的念头,但一般都像是间歇性精神病发作,来去都匆匆,这次她却似乎是认真的:“我要向所有人证明,女人六十,也可以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也可以因为爱情而结婚,女人六十,也是可以重新开始的!”
魏诤有些头痛地道:“可是你自己说过,你不适合结婚,你只适合谈恋爱,你说你对感情的要求太高,接受不了平庸的生活。”
“你不想我结婚?”白岚问。
魏诤回答:“我不想你受到伤害。”
白岚将手放到儿子的手上有些遗憾地道:“我知道妈妈给你做了个坏榜样,让你觉得人总有一天会厌倦平庸的婚姻,但并不是那样的。我害怕,只不过是因为没有找到那个不会令我害怕将来的人。”
魏诤回到家中,他习惯性地拿起桌上的鱼食盒走到了鱼缸前,鱼在水里摇曳,姿态优雅,即使前一刻曾仓皇逃窜,但是只要危险一消失,它们又会恢复之前的怡然自得。
鱼的记忆只有七秒,人对大小事却往往能记一辈子,越是不好的事情越是记得牢,所以人才总是不能淡定。他感慨间忽然发现美丽的热带鱼之间多了一条黑色丑陋的鱼,他不由自主地贴近了鱼缸看,最后确定的确有这样一条鱼。
他立即拿起手机拨通了李瑞的电话问:“你在我的鱼缸里放了什么鬼东西?”
“清道夫!”李瑞得意扬扬地笑道,“你还算喜欢养鱼的,竟然连清道夫都不知道,它号称水中的屎壳郎,有了它不用换水,也不用洗鱼缸,这叫生态利用。”
“那你知不知道,清道夫还喜欢吃幼鱼,也喜欢吃带病的鱼,事实上它实在没得吃,才吃水里的杂质,所以鱼缸里放清道夫的,通常养到最后就只剩这玩意儿。你不看新闻,也不上网的吗?你不知道这外来物种都快把广西湖里的鱼都灭种了吗?”
李瑞愣了半晌才道:“我去,我不小心放了条怪兽在你家!”
魏诤没好气地挂了电话,就用网兜将水缸里的清道夫捞了出去,然后用塑料袋包住打算直接拿去丢进垃圾桶。等他下了楼,就看见沈太太抱着泰迪跟几个人仰头看楼上的热闹。
“两家人吵起来了呀!一家说房子买下了,一家说钞票还没到账,还有讲什么冒充人家房东随便乱收礼什么的,复杂!”沈太太摇着头跟左邻右舍传播道。
“你是业主委员啊,你不上去劝劝!”邻居们道。
沈太太连声叫道:“我怎么能上去呀,这外地人要是动手打人,我怎么办?”
魏诤拨开看热闹的人群,也没搭电梯,直接就从消防通道的楼梯跑到六楼,他推开安全门,刚好碰上瘦高的妇人挥舞着双手冲过拦在中间的曾凡朝颜锁心扑来……
然后她就绊倒在了魏诤的脚上,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地上。
颜锁心踩着一只高跟鞋,手里还拎着一只鞋,有些狼狈地站在那里,看见魏诤有些惊愕:“你、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魏诤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脚。
瘦高妇人躺在地上大声喊:“哦哟,我的腿断了,我的腿叫人打断了,我要报警!”
“没事,我扶你站起来!”曾凡想要上去搀扶她,但他的手搭着瘦高妇人,稍微用力她便叫得更厉害了。
“你没有按照合同的限期付房款,就需要按规定交付违约金,你冒充旧房东收受不明财物,就是构成了诈骗罪,同时这位女士还可以向你追究名誉损害罪。”魏诤居高临下瞧着瘦高妇人,“要报警,好啊,报吧!”
瘦高妇人气焰稍减,但仍是不甘心地道:“你们有什么证据说我收人家送她的钱啊,这说不定是她自己收的,你们不要冤枉好人啊!”
颜锁心脸再次微微涨红了:“许太太,你们说过年的时候没地方住,所以我才将房子让给你们住,是你们说付款有困难,所以我才答应你们缓到过年之后再付清,但是你们回报了我什么?你们住在我的房子里,以我的名义收下不该收的东西,你们害得我工作都快没了,我们是公平交易,不是你买了我的房子,你就真的是我的上帝。”
颜锁心将辞职信拟了好几个开头,一晚上辗转难眠,到了早上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会儿。
闹钟准时响起,她起身梳洗完毕,然后用粉底遮去新冒出来的黑眼圈,打开抽屉,看了眼放在角落里的那支原封未动的阿玛尼400,最终拿起来拆除包装,将口红抹在了唇上。
走进公司,她跟同事们挨个打招呼,然后打卡,进电梯,开电脑,尽可能表现得若无其事,没有任何异常。
坐在办公桌上她酝酿了一会儿情绪,又去了趟卫生间重新检视了自己的妆容,发现口红衬得她的面色有些苍白,成熟的颜色反而令她看上去惶惑而茫然。
她叹了口气,取出腮红修补了下妆容,才拿起辞职信向着尤格尔的办公室走去。
尤格尔的办公室里已经有人在了,颜锁心不得不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坐下。过了一会儿,他的房门打开了,人事部总监丽莎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经过颜锁心办公桌的时候很和气地打了个招呼。
等颜锁心起身走进去,尤格尔看见了她用非常抱歉的口吻道:“朵拉,我很高兴你证明了清白,但是我们可能没办法起诉这个行骗的女人,因为这牵涉到很多事情,包括我们跟供应商之间的合作关系,还有一些公司的形象问题。”
颜锁心有些反应不过来,尤格尔已经看到了她放在桌面上的辞职信:“你这是……”
“一些……我对这件事情的看法,不过现在觉得还是要更多考虑公司的立场,有些意见可能不太成熟,我要再想想。”颜锁心下意识地将桌面上的辞职信收了回去。
尤格尔更加抱有歉意:“一般来说,公司的高层都会倾向于避免海外公司卷入当地的司法案件……不过无论如何,你能证明自己,这就是一种成熟的表现。”
出了尤格尔的门,颜锁心长出了一口气。她首先想到的就是魏诤,但是不知道他采用了什么样的方法。她自问做不到让反复无常的许太太坦白,供应商也不可能出来指证,基本上这就是件死无对证的事情。
仿佛知道她心里有疑问,中午丽莎打来电话,约她出去吃午饭。当颜锁心到餐厅的时候,发现魏诤也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心加速地跳动了几下。
“想吃什么,自己点。”魏诤将手里的菜单很自然地递给了还有些局促的颜锁心。
“我吃什么都可以,你们点吧。”颜锁心说完又补了一句,“今天我请客。”
丽莎笑着道:“你真要好好请魏诤的客,为了你这件事,他可是费了不少劲。他请了人查了你家房客的底细,又找了律师,再拉着我盯了你家那房客一天,她才不得不老实交代。”
颜锁心转头对魏诤很认真地道:“谢谢你。”说完了,她忽然发现最近这段时间似乎已经对魏诤说过很多次这三个字了。
丽莎笑意吟吟地道:“奇怪,我以前一直以为你们俩关系不太好呢,原来还是挺不错的,看来还是财务部的戴维扬看得准啊。”
“不,不是你想的,我们就是……”颜锁心有些担心魏诤感到尴尬,连忙申明,“也就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丽莎笑了笑,转过话题:“可惜是中午,要不然真要替你庆祝一下,祝贺你跳过了一个很大的坑。”
颜锁心有些琢磨不透丽莎的言外之意,旁边的魏诤接口道:“职场上是有很多坑,但我觉得最终能让人立足的,不是你有多会摆坑,也不是你有多会跳坑,而是你有多少工作能力。”
丽莎笑了笑:“这是当然。”
吃过了饭,魏诤也没有抢着跟颜锁心结账,丽莎中午要去学校见儿子的班主任,因此就先走了,颜锁心对魏诤说:“我送你吧?”
“你送我去哪儿?”
颜锁心赧然:“就是送魏总去停车场……顺便消消食。”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颜锁心想起来他们认识这么多年好像就没有肩并肩一起走过,因此直到现在她才发现魏诤的身量也很高,不亚于她印象里高大的裴严明。他的头发乌黑,很近地细瞧发梢,有不太明显的微卷,像很轻微的波澜,但他侧面轮廓却又很清晰,每个转折都很分明。
颜锁心走着神,魏诤突然开口道:“今天的口红颜色不太适合你。”
“这个颜色不好看?”颜锁心不由自主摸了一下嘴唇。
“那倒也不是,只是更适合刻薄的女人。”魏诤道。
“大家不都说刻薄的女人聪明吗?”
“那也是因为先有聪明才有刻薄,假使你不聪明,再怎么刻薄也是无济于事的。”在颜锁心流露出窘然的表情时,魏诤却道,“你以前的就挺好。”
颜锁心心情顿时又豁然开朗。
从这天开始,颜锁心在公司陡转而下的处境又一日好过一日,尽管这件事情最终不了了之,但丽莎这样精于人事的人当然不会好事只做一半,因此公司还是人人都知道她被新房客坑害了的事实。
而在工作上,陈小西毕竟资历尚浅,跟尤格尔无论是感情还是默契,都不可能比得过颜锁心,而且她受制于英语水准,在一定程度上也影响了工作,原来分配给她的任务逐渐回到了颜锁心的手中。
头顶上的乌云似乎正在散去,颜锁心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明白,旁人对她恢复热情,不是因为深信她是清白的,而是因为她重新在公司里站稳了脚跟。
她开始深刻地理解魏诤说的那句:“职场上有很多坑,但最终能让你立足的,不是你有多会摆坑,也不是你有会跳坑,而是你有多少工作的能力。”
“我有桩事要同你讲。”颜锁心最近很少见到戴维扬,新来的财务总监乔治吴是个成本控制型的人,大到工厂预算,小到水费电费、办公室用纸,什么都要核算,不但各个部门怨声载道,财务部也是忙翻了天。
“你今天怎么有空了?”颜锁心笑问。
戴维扬吐槽道:“我是忙里偷闲,我正在统计各部门的用纸,这个还用统计吗,肯定是办公室最多啦,因为厕纸归办公室管呀!”
颜锁心怕他长篇大论下去,于是催促道:“我等下还有事,你有事快说。”
戴维扬立刻神神秘秘地问:“你知道是谁在背后传你收了设备代理商的贿赂?”
“谁?”颜锁心不是没有好奇过的。
戴维扬小声道:“人事部的洁西卡吴。”
颜锁心有些疑惑地问:“她怎么会认识设备供应商?”
戴维扬提醒她:“你没听说过一个人跟另一个人之间的联系当中不会超过五个人吗?你跟奥巴马之间的联系都没超过五个人,洁西卡吴跟设备代理商之间能差几个人?”
两人的目光对视下,颜锁心猛然想到了某种可能,脱口道:“是任雪告诉她的!”
任雪也未必认得那位供应商,但裴严明作为上海的总经理却是一定认得的。
颜锁心大年三十搬家,将裴严明的东西都存放到了物业,裴严明大约是过年来公寓取东西的时候看到了送礼的代理商。所以确切地说,是裴严明告诉了任雪,然后任雪又透露给了洁西卡吴。
直到此刻,颜锁心才弄明白丽莎那别有含义的“坑”指的是什么。戴维扬瞧着她的脸色发青,小声地规劝:“你不会真的忘不了裴严明吧,人家在长春就已经跟爱丽丝搭上了呀!”
颜锁心有些失笑,她转过了脸认真地道:“他现在白送给我,我都不要。”
戴维扬赞赏地看了眼颜锁心,用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语调说:“这就对了,三只脚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还是很好找的。”
颜锁心有些啼笑皆非地看着戴维扬,也不知道他的性别立场究竟是什么,同时她也深深地为自己的眼光感到叹息,身旁有戴维扬这位“妇女之友”,她竟会觉得魏诤“娘娘腔”。
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前台告诉她楼下有客人找,等颜锁心到了底楼就看见曾凡坐在待客区,看见颜锁心走来他连忙站起来:“颜小姐,我是来跟你讲许太太她们的付款方式。”
“要再等三个月,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的。”颜锁心口气生硬地道。
“不是这个意思!”曾凡摆手,“她们同意这个星期付款了。”
颜锁心讶异:“真的?那你在电话里跟我说就好了……”
曾凡的面上莫名闪过红晕,略有些结巴地说道:“我、我就是想特地过来当面告诉颜小姐你这个好消息。”
颜锁心带着谢意道:“这件事也让你受累了。”她猜也猜得到让那位很能折腾的许太太最终松口立即付款,曾凡不知道要跑多少趟。
“这是应该的。”曾凡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然后迟疑了一下,才鼓起了勇气问,“颜小姐,你今天有空吗?我……想请你看电影。”
颜锁心有些错愕,她没想到曾凡会提出这样的邀请,为她办卖房手续的曾凡自然知道她刚离婚,而且她年过三十岁,而曾凡的模样却应当只是刚大学毕业,仅有二十三四岁的样子。
颜锁心正不知道该怎样拒绝才算合适,就听有人喊了声:“朵拉。”
颜锁心转过头,见是裴严明朝着他们走来,他瞧了一眼曾凡问:“这位是?”
“朋友。”颜锁心表情极淡地回道。
曾凡向裴严明伸出了手:“你好,我是曾凡。”
“你好。”裴严明伸手握了握,却没有介绍自己是谁。
“你先走吧,你说的事我考虑一下,我会给你电话的。”颜锁心对曾凡说道。
曾凡本来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听见这句话有些意外之喜。
他刚开始注意到颜锁心时,是因为眼前的女子皮肤白皙细腻,说话温和,但眼里总是透着闷闷不乐,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多为她做些事,之前由于帮助颜锁心卖房不是很顺利,因此他不好意思开口,直到今天有了点眉目,他才大着胆子一试。
“好的,没问题,那我等你的电话。”曾凡带着明显的喜悦回答。
裴严明大致猜到了眼前这个陌生的年轻男子大概就是颜锁心新的追求者,这给他的感觉有些古怪,因为在不久之前,颜锁心还是他太太。他用挑剔的目光上下略打量了下曾凡,除了模样比较清秀,气质与衣着其实都很普通。
“其实有些话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等进了电梯,裴严明才对颜锁心道,“但我还是要提醒你,这个男人太年轻了一点。”
“我自己会考虑。”
颜锁心表情冷淡,裴严明也不方便在这种事上给建议,虽然在他的心目中,他觉得前妻该选择那些想要静下心来过日子的男人,而不是冒险去找像曾凡这样蠢蠢欲动的年纪很轻的未婚男子。
裴严明在总部开完了会,下班回到家中,发现久不见面的闵薇又来了,红着眼圈不知道又告谁的状。过去裴严明还是很能体谅这位过继出去的大姐,但现在不知道怎么瞧见她就心烦。
裴建林提着保温盒出来,闵薇看了一下腕表:“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那你开车小心点。”闵佳香关切地说了一句。
闵薇接过裴建林手里的保温盒应了声,就匆匆地走了,裴严明皱眉:“廖家的厂还没有整改好?”
闵佳香不高兴地道:“还不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跟颜锁心闹,颜家会去举报薇薇家?这搞到最后,你离婚了,薇薇家也要破产了!”
裴建林在旁边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那也是他们家的厂本来就有问题。”
“你不是一向都不太喜欢颜锁心不会做人,不会做事,我这不是给你换个你喜欢的?”裴严明语调很不耐烦。
父子俩一起上阵,闵佳香有些语塞,只嘀咕了句:“这二婚哪里比得上头婚?”
“妈,都什么年代了?”裴严明道,“再说了我是二婚,人家任雪是头婚啊,而且锁心也有新男朋友了。”
“这么快就有了?”闵佳香吃惊。
“嗯,我今天看见的。”
虽然没有理由,但闵佳香微微感到了不悦:“什么样的呀?”
“年纪挺轻的男人,相貌还可以,不过看样子家境跟工作都很一般。”裴严明低头吃着饭道。
“他们家也是高看了自己,以为还能找到第二个严明,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他们闹得满城风雨,非说严明在外面搞大了别的女人的肚子,又去举报薇薇家,这婚不离也没办法呀。”闵佳香刚才的那点抑郁一扫而空,“你看看现在打回原形了吧,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她转头向裴严明又求证了一遍:“那个任雪是你们公司的部门经理吗?”
“是经理,而且她还是个留洋硕士,过几年等他们部门的总监丽莎走了,估计她升任总监的可能性很大。”裴严明说道。
闵佳香终于生出欢喜来:“你看看,同样离了婚,咱们严明照样能找个更好的。”
“以后别人家的事少在家里议论。”裴建林道。
与颜锁心不同,裴严明与任雪的关系逐渐变得公开化。经过了几次同事的偶遇,再到洁西卡吴放出讯息,最终落实了上海分部的总经理裴严明跟人事部的经理任雪是一对。
“那裴严明之前的太太呢?”不免有人要这样问。
而后某次任雪就有意无意地解释说,之前他们是不想因为私人的关系影响工作,至于现在嘛,那当然是年纪大了,总不能一直瞒着大家不结婚吧。
于是众人跟着恍然大悟,原来裴严明口里那位上海太太就是任雪啊,想一想,任雪不就是众人猜想里那个高高瘦瘦,会做人会做事,在某家外企任中层的女人吗?
两个能力都不错的男女,在同个单位各自奋斗,最后守得云开见月明,简直一段佳话啊!
颜锁心听到这段佳话时有些愕然,因为她想不到任雪就这样把她的人生嫁接到了自己的身上,假如是当初刚离婚的时候,她可能会觉得愤怒,但是现在她的内心里只剩下了些许滑稽感。
可难免有些人觉得佳话不如八卦精彩,于是颜锁心喜欢裴严明的事情也在私底下传得沸沸扬扬,甚至多年前她倒追裴严明的事情也有人翻出来讲,最后连尤格尔也委婉地跟颜锁心打听。
颜锁心有些不胜其扰,跟戴维扬说:“你去跟他们讲,我祝他们早成正果,越早越好!”
“我都说了几次呀,你对裴严明没有那种意思!”戴维扬也是一肚子的郁闷,在安娜没走、任雪没来之前,他还没尝试过,他戴维扬放出去的风声被人不当回事的滋味。
这个社会,正室即正义,跟颜锁心没有什么交情的、腹诽她的大有人在,于是任雪私底下乱传颜锁心收受贿赂谣言也变得可以被原谅,谁让颜锁心觊觎人家的丈夫呢?
也许是在自己的老友身上吸取了教训,沈青放低了要求,重新找了一份工作,在一家工厂的自有外贸部任职,因此经常要送货来上海的出仓库:“我过去可好歹是个经理,现在整天做贴码单押车送货的事情,你能想象吗?!”
“能啊。”颜锁心将刚从菜场上买来的番茄放在厨房的水槽里,“你做经理的时候二十七岁,是美貌的熟女,而你现在年过三十岁,开始像块水分不足的老豆腐,你还能再次找到工作,就要感谢社会还没有完全放弃你。”
沈青被噎了下,半晌才道:“女人真的是一刻不能放弃自己,因为你就算不放弃,也像出厂的罐头,一天天地逼近过期。”
“你是军用罐头,一百年不坏,不用担心。”颜锁心笑着道。
“一百年不坏怎么可能?别说军用罐头,木乃伊都做不到!”沈青在电话里叫嚷。
门铃响了,颜锁心匆匆挂了沈青的电话出来开门。来的是她的房东夫妇,他们进屋客气地寒暄了一番,女房东就面带歉意地问她能不能尽快搬家。
“是我有什么地方不妥吗?”颜锁心困惑地问。
“不是,不是。”女房东连忙解释道,“是这样,我家儿子谈了一个女朋友,突然就准备要结婚了,所以这房子我们也不能租了,要给他做婚房。”
男房东也道:“你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这样吧,租金我们就不要了,当作补偿。”
女房东连忙又叮嘱了一句:“租金我们不要了,不过你这周一定要搬走哦。”
颜锁心送走了房东夫妇,无奈地瞧了眼刚刚整理好的房间,给沈青发了一条短信:“我又要搬家了……”
“你不是刚租了房子?”
“房东的儿子突然要结婚,缺婚房。”
“他儿子结婚就不租房了吗?你可是有租约的。”
“结婚的时候能住在自己的房子里,幸福指数会更高一点吧,我总不能挡了别人幸福的路。”
“你还真是喜欢给别人的幸福腾位置!”沈青嘲笑道。
颜锁心讪讪的,知道沈青始终在不满她没有让裴严明吃到苦头就轻易地离了婚:“我不是给别人挪路,我是给自己挪路,我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垃圾自己不收拾,你还等着老天收拾啊?”沈青嗤之以鼻。
颜锁心觉得现在讨论裴严明,感觉像在讨论一个陌生人,一个陌生人不值得她穷凶极恶,当初离婚时她觉得是她在放裴严明生路,现在她觉得是放了自己生路。
应付完沈青,她开始考虑该怎么搬家。她并不想为了腾地方就那么仓促地随便找个地方,最终她决定先住几天宾馆,然后再好好地找一个能长期居住的房子。
隔天中午魏诤又陪着老储与林海沫吃饭,席间林海沫要求老储尽可能地扩大产量,以便进一步抬高斐拉德克的估值。
“抬高了产量,不等于抬高了销量,只是抬高了库存量而已,并不会改变工厂的价值。”魏诤忍不住道,事实上他没说的话是,过高的库存量同时还会带来现金流的压力和运营的风险。
林海沫含蓄地笑道:“产量不上去,销量怎么上去呢?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产品放在仓库里,卖不出去也是工厂的资产。”
老储打着圆场:“林总是做融资的,他是个专家,这方面我们听他的没错。”
魏诤跟他们有些话不投机,于是便找了个理由先走了,等他走了以后林海沫感慨:“魏总是个有理想的人,不过理想就是个奢侈品。”
他笑了笑又补了一句:“还是最昂贵的那种。”
老储打了个哈哈:“年轻有为,成也年轻,败也年轻。”
魏诤回到斐拉德克,刚巧看见一名拿着皮质公文包的中年男子追着供应部的经理陈安:“陈经理,你再不给货款,我们厂可要停产你们家的电机了。”
“陈经理,怎么回事?”魏诤停下了车子,放下车窗玻璃。
“魏总,小事,小事,我们会处理好。”陈安笑着拉住了身后的中年男子,低声说了些什么,那个中年男子才不情不愿地被他拖着朝后面的楼走去。
魏诤想了一下,他对这个中年男子有些印象,是斐拉德克的核心供应商之一。他对旁边的胡丽娜道:“现在资金很紧张吗?怎么连供应商的货款都付不出来?”
胡丽娜道:“民营企业的资金一向都很紧张的呀,所以我们才要去找融资啊。”
“公司不是刚向股东融过资吗?我记得这个月的财报上也明明显示公司账上是有钱的。”魏诤问道。
胡丽娜有些支支吾吾:“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就是个财务部的出纳。”
魏诤回到办公室,拿起手机看了几条信息,上面有李瑞发来的几条:“这世上真不公平,努力的人一路洒汗,一路拼命,可回头一看,都给别人拉了马车。”
“那可能是因为她太卖力地跑在别人的跑道上。”魏诤毫不留情地回了一句。他随手点开了跟颜锁心的对话框,自从两人添加了好友还没有通过消息,因此对话框还是一片空白。
可就在这时,对话框里突然就跳出了一行字:“有空吗?”
魏诤愣了稍许,才回道:“什么事?”
“我有些东西没地方放,可以暂时先放在你那里吗?”
“你不是租了房子吗?”
颜锁心发了一个摊手的动作表情:“房东的儿子要结婚,所以要收回房子做婚房。当然,如果你不方便的话,不用勉强。”
“那你现在住在哪里?”
“暂时住在宾馆,我准备周末的时候好好去找一找。”
“我的房子租给你吧。”魏诤输入了消息,隔了一会儿才见颜锁心回道:“你把房子租给我,那你回上海住在哪里?”
“我家在上海,你忘了?”
“会不会不方便啊?”
“不会。” 魏诤放下手机,他又想起了那名电机供应商,因此下了楼,等了一会儿果然看见那个中年男子面色不悦地从后面的大楼出来。
“你是荣达的陆经理吧?”魏诤迎了上去问道。
陆经理稍许一愣就挤出了笑容:“魏总啊。”
“我刚才看见你,好像跟我们的陈经理有什么问题?”
“魏总,你们斐拉德克是我们的大客户,可是我们公司总不能一直垫资为你们生产吧?”
“我们欠你们货款有多久?”
“魏总,你们九十天前的货款都没有付哪!”陆经理愤愤然道。
这时陈安又赶了过来,好说歹说地将那位荣达的销售经理给送了出去。
魏诤转身进了财务部,经理萧钟正在跟胡丽娜聊天,萧钟坐在位置上打了个招呼:“魏总你怎么来财务部了?”
“公司为什么不付荣达电器的货款?”魏诤开门见山地问。
萧钟不紧不慢地回答:“魏总,这付款的事情要老板批准的。”
“合约上写的是交货四十五天付款,供应部没有给你合约备份吗?”
“魏总,合约是这么写的,不过付款还是要老板说话,咱们账上现钱紧张啊。”
“紧张?”魏诤微微扬眉,“公司这个月不是刚收了宜居集团的两千万订金?”
萧钟吐着苦水:“可是我们这个月请明星代言就要一千万,还要给广告公司的摄制费,还要付宣传费,两千万就是左手进右手出!”
“那股东的融资呢,我上周刚交给公司三百五十万,也没有了吗?”魏诤追问道。
萧钟稳坐钓鱼台,丝毫不见慌乱:“这个老板还有其他的用途,要我们预留着的。”
“也就是账上的确是有钱的,但你不按合约付供应商的货款?”魏诤不可思议地道。
“我们都是按老板的吩咐啊。”总之萧钟千言万语都是这一句话。
在魏诤回办公室的路上,项目部的许铭偷偷走了过来对他小声道:“魏总,财务部真的没钱,钱都给老储转走了。”
许铭是魏诤来了之后提拔上来的。魏诤来斐拉德克的时候他正在闹离职,许铭虽然也算是老储的某个远方亲戚,但因为观念问题并不怎么讨老储的喜欢。可是魏诤在看过许铭跟进的工程项目之后,却留下了他,并将许铭提到了项目部主管的位置上,因此许铭对魏诤颇有知遇之感。
“转去哪儿了?”魏诤有一丝不太妙的感觉。
“老板又看中了一块地皮,付了六千万的订金。”
“行了,这事你不用管,还是去深圳那边,争取把技术合作的项目谈下来。”
许铭本来就一直担心由于经费问题,他这边的新科技项目合作会不谈了,没想到魏诤依然支持,他高兴地应了一声:“你放心吧,我保证咱们会是第一个面部识别家用智能锁的生产厂家!”
然而等他走了,魏诤却开始认真思考自己将前途跟斐拉德克绑在一起,究竟是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https://www.24kkxs.cc/book/4239/4239334/24106744.html)
1秒记住24K小说网:www.24kk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m.24kk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