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竟然收了？

小雨眼中那份纯粹的恐惧和绝望，不似作伪。

他又抬眼，看向对面那个叉着腰、一脸“我就是不讲理你能奈我何”的骄纵公主，以及旁边那个摇着扇子、笑得像只狐狸的谢家公子。

最终，他几不可闻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叹息声很轻，却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

他不再看林暖暖，而是对着她，郑重地、一丝不苟地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臣子之礼。

“公主殿下，此女，臣收下了。”

“什么？”

“裴大人答应了？”

“我没听错吧？”

不仅围观的百姓炸开了锅，连始作俑者的林暖暖和谢煜，都瞬间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震惊！

这、这就收下了？

她费尽心机，甚至不惜自污名声，演了这么一出大戏，本以为还要再费一番周折，甚至可能功败垂成。

结果，裴明远竟然就这么……答应了？

小雨更是猛地抬起头，挂着泪珠的眼睛里充满了茫然和不敢置信，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裴明远，仿佛在做梦。

“好——！”

“裴大人！好样的！”

“清官！真是天大的清官啊！不贪财，不好色！”

“这丫头命真好！能在裴大人门下受教，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人群的赞誉如同滚烫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裴府的门槛。

裴明远的目光淡淡地掠过台阶下呆若木鸡的林暖暖。

“殿下，”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嘈杂，“此地非拜师之仪所宜。”

他略略一顿，目光扫过周围攒动的人头和灼热的目光，“还请殿下移驾寒舍。”

“啊？哦！好，好！”

林暖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迭声应道，她甚至忘记再摆出那副泼辣跋扈的面具，一手下意识地抓住自己繁复华丽的织金裙摆，另一只手攥紧小雨冰凉的小手就往院子里蹿。

谢煜也上前两步，摇着玉骨扇对着台阶上威严如山的裴明远，躬身行礼，态度谦和。

“那就打扰了。”谢煜的声音清朗悦耳，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矜贵和他独有的玩世不恭。

裴明远的目光在他身上停顿了一瞬，继而颔首，算是回应。

谢煜直起身，脸上依旧是那副无可挑剔的、略带疏离的微笑。他不再多言，只侧过身，对着后面那些抬着沉重箱笼、簇拥着绝色美人的公主府侍从略一扬下巴。

那些侍从训练有素，立刻会意，抬着金光灿灿的箱子，引着那些环佩叮当、美貌惊人的女子，鱼贯而入，涌进了裴府那洞开的大门。

黄金沉重的光泽与美人身上的锦缎绫罗交相辉映，将这素来以清肃闻名的裴府门庭，映照出一种近乎荒诞的浮华。

待到最后一个侍从的身影消失在门内，那两扇沉重古朴、见证了太多清冷岁月的乌木大门，终于在一阵沉闷滞涩的“吱呀”声中，缓缓地、严丝合缝地关闭了。

“哐当！”一声闷响。

仿佛一道沉重的闸门落下，彻底隔绝了门外那依旧喧嚣的、如同沸水般的人声与目光。

府外的光与热、喧闹与窥探，瞬间被厚重的门板隔绝在外。

一股混合着陈旧书卷、松墨以及若有若无药草气息的、属于裴府特有的清冷空气扑面而来，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寂静，瞬间包裹了门内所有人。

林暖暖拉着小雨站在前庭的青石板路上，急促的呼吸还未完全平复。

“殿下，这边请。”

一个没啥起伏的声音，冷不丁从背后冒出来。

“嗷——！”　林暖暖吓得一个激灵，原地蹦起三尺高，差点把身边的小雨带一跟头！

“裴大人您走路怎么没声儿啊！跟个土地公公似的突然冒出来，吓死人不偿命啊！”

刚才那点儿对“老房子”的稀奇劲儿被瞬间吓飞，一股子愧疚感“噌”地窜了上来。

下一秒，在裴府前庭所有眼珠子都快掉地上的注视下——

这位刚刚还在府门外叉着腰、指挥着撒金子、塞美人、叉着腰嚷嚷你是不是男人的“混世小魔王”长公主殿下，竟然！对着裴明远！双手抱拳！弯下了她“高贵”的腰杆子！

动作之标准，态度之诚恳，跟刚才那个泼皮无赖简直判若两人！

“嘶……”

一口凉气倒抽的声音，打旁边月亮门那儿传来。

只见裴夫人，穿着身洗得发白、干净利索的布裙子，手里还捏着件没缝完的小孩衣裳，此刻跟被雷劈了似的，僵在门口，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

她旁边站着个半大小子，十四五岁模样，是裴明远的儿子。

这小子刚才在屋里听见外面闹哄哄，以为那“女魔头”公主来拆家了，吓得脸都绿了，拽着他娘就往前院冲，想着给爹搭把手……

结果？眼前这是啥情况？

那个传说中嚣张跋扈、无法无天的长公主，在给他爹——那个被朝堂挤兑的“老顽固”——行礼道歉？

裴夫人都做好家被拆成八块的准备了！结果……现在演的是《浪子回头金不换》？

紧紧挨着林暖暖的小雨也傻眼了，仰着小脸，大眼睛里全是问号。

整个前院，鸦雀无声。

只有林暖暖还保持着那个抱拳弯腰、非常“江湖”的姿势，嘴里还特别“真诚”地念叨：

“对不住啊裴大人！刚才多次言语冲撞实在是冒犯了，还请您原谅。”

前院空气凝固得跟冻住的老豆腐似的。

只有谢煜“唰”地展开扇子，慢悠悠地扇着风，漂亮的桃花眼笑得弯弯的，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看好戏表情，那眼神儿简直像是黏在林暖暖身上，欣赏得不行。

众人都眼巴巴等着裴明远。

心想：完了完了，公主都道歉了，裴大人不得吓得赶紧搀扶、连说“折煞老臣”啊？

结果！

裴明远连眉毛丝儿都没动一下！

那张平日里就挺严肃的脸，这会儿更是平静得跟古井水似的。

＂公主何错之有？＂

林暖暖猛地抬起头，杏眼睁得圆溜溜的。

啥情况？

没等她反应过来，裴明远已经稳稳地扶住了她的手肘。

那双手粗糙温暖，带着常年握笔留下的茧子，力道正好把她扶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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