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纯的、绝对纯的

＂裴某还得谢谢公主。＂裴明远的目光平静如水，＂多谢公主不惜自毁名声，就为了给我这个＇不贪财不好色＇的老古板扬名。＂

什么？

林暖暖愣了一瞬，眼睛旋即＂唰＂地亮了，整个人像是被点着的小爆竹，瞬间蹦了起来。

＂裴大人您太行了！＂她激动地竖起大拇指，＂明察秋毫！火眼金睛！简直是清汤啊不是！青天大老爷！纯的！绝对纯的！＂

她手舞足蹈的样子活像只欢快的小麻雀，刚才的紧张劲儿一扫而空。

＂可吓死我啦！我还以为您老恨死我了呢！有您这样的主考官，是天下学子的福气！＂

裴景云一脸懵：这跟传闻中的恶霸公主是一个人？

裴夫人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针线包，偷偷擦了擦冷汗。

只有谢煜摇着扇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望着那个活蹦乱跳的身影，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看，他家殿下多可爱啊。

裴明远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随即又恢复成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

他轻轻抬手：＂殿下，请。＂

林暖暖得了台阶，立马又恢复了那副没心没肺的鲜活劲儿，拉着小雨软乎乎的小手就要跟着裴明远往前厅冲。

脚步刚迈开，正好瞥见月亮门处呆立着的两道身影。

是裴明远的夫人和他的独子，裴景云。

少年约莫十四五岁，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儒生袍，身形清瘦挺拔，面容尚显稚嫩，但眉宇间已能看出几分裴明远的神韵，只是此刻绷得紧紧的，眼神里透着紧张和不知所措。

母子俩显然没料到公主会突然看过来，愣了一瞬后，两人几乎是同时屈膝，眼看就要扑通一声跪下去行大礼。

“哎哟喂！使不得使不得！这青石板多硬啊！”

林暖暖的惊呼声清脆又突兀，话音未落，人已经跟离弦的箭似的，一个健步窜了过去。

她精准地赶在裴夫人和裴景云的膝盖真正碰到冰冷的地面之前，一手一个，紧紧攥住了他们的胳膊，那股子蛮劲儿硬生生地把两人从下跪的姿势给薅了起来！

裴夫人惊愕地抬头，恰好对上林暖暖那张笑靥如花的脸庞。

公主那双平日里总带着点狡黠或戏谑的杏眼，此刻亮晶晶的，盛满了毫不作伪的热情。

“这位就是裴大人的夫人吧？”林暖暖热络地握住了裴夫人那双因常年劳作而略显粗糙的手，掌心的温热透过皮肤传递过去。

她完全没在意对方手上薄薄的茧子，反而感觉格外真实亲切。

她扭头就招呼紧跟在身边的小雨：“小雨快过来，叫人！以后这就是咱们的师娘啦！”

小雨虽然年纪小，但天性聪颖，早已被林暖暖养得胆子不小。

她学着林暖暖的样子，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福礼，声音清脆甜糯，像沾了露水的铃兰：“小雨见过师娘！”

小姑娘仰着脸，大眼睛里全是好奇和对林暖暖毫不保留的信任。

裴夫人彻底懵了。

林暖暖又看向裴景云。

“哇！这孩子长得可真精神！瞧瞧这眉眼，这身板儿，将来肯定也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胚子！我还给你带了礼物！”

林暖暖变戏法似的从自己宽大的袖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锦囊。

露出一方用上好丝绒包裹着的墨锭，墨色沉静如夜，隐隐透出松木特有的清香。

“喏，上好的松烟墨！听裴大人提过你要考童试？这墨可比贡院发的那黑疙瘩强百倍，写出来的字儿保管又黑又亮，主考官一看就喜欢！”

裴景云的眼睛瞬间就直了！他爱书如命，更痴迷于文房雅物，这松烟墨光看品相就知道是千金难求的极品贡墨！

渴望几乎要从他眼里溢出来。

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接，可手刚抬到一半，又猛地顿住，带着强烈的克制和犹豫，飞快地瞟向自己的父亲，在这种事上，他不敢有丝毫逾矩。

裴明远的目光在墨锭上停留了一瞬，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神情，但几不可察地、幅度极轻地点了下头。

得了父亲的默许，裴景云才敢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墨锭入手微沉，温润的触感中透着一丝凉意。

“学生谢殿下厚赐！”

“走走走！别在这儿傻站着了！”　林暖暖心情大好，左手重新拉起小雨，右手非常自然地就拽住了裴景云那青色儒袍的袖子，像牵自家弟弟似的，拔腿就风风火火地往正厅方向冲，“我让人准备了好多点心，咱们吃点心去！”

裴景云被她拽得一个趔趄，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方宝贝墨锭，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扶住差点被拽歪的儒生巾，脚步踉跄着被林暖暖拖着走，脸上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的茫然无措。

这公主殿下，行事作风也太……不拘一格了！

裴夫人这下是真的傻眼了，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眼看着儿子被公主像拖麻袋似的拖走了。

她目光下意识地投向自己的丈夫，眼神里充满了求救的信号——这可怎么办啊？

一只温暖干燥、指节分明的大手就在这时轻轻握住了她因为紧张而微微发凉的手腕。

裴明远沉稳如山岳的气息瞬间包围了她。

他没有言语，只是用那双深邃平静的眼睛看着她，眼神沉稳而安定，仿佛在无声地说：不用怕，有我。

裴夫人慌乱的心，在这无声的安抚中，奇迹般地渐渐落回了实处。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像是要把心头的紧张都排出去。

她低头，动作不算快，却无比认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半旧但极其整洁的衣裙前襟，抚平了刚才因慌张而产生的微小褶皱。

到底是陪伴清廉丈夫走过二十载风雨、操持整个裴府后宅的当家主母，骨子里的自然是坚韧和从容，与裴明远一同进了前厅。

前厅里，林暖暖正忙得像只快乐的小蜜蜂。

她毫不客气地指挥着跟来的侍女打开带来的多层食盒，里面琳琅满目地摆满了各色精致的宫点。

她拈起一块做成芙蓉花形状、撒着糖霜的糕点，不由分说就往被“安置”在椅子上的裴景云手里塞：“吃！

快尝尝这个芙蓉酥！宫里头御厨的手艺！你看你瘦得跟个竹竿似的，肯定是读书太用功了！得多吃点补补！”

她这边正“热情洋溢”地投喂着局促不安的少年书生，眼角余光正好瞥见裴明远牵着裴夫人的手，夫妻二人相携着从门外走进来。

那动作极其自然，裴明远的手掌宽大，稳稳地托着妻子的手，没有刻意，却透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下来的、无需言说的默契与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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