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过河拆桥的如意算盘

“你们懂什么！”

张谦急得直跺脚，压低声音吼道，仿佛怕隔墙有耳，“妇人之见！兵部尚书！那是掌管天下兵马钱粮、军械调度的要害位置！在陛下心中的分量，岂是你们能想象的？这根本就是个烫手的山芋！”

他焦躁地在原地踱步，语速飞快地分析着利害：

“选能力出众、威望高的？陛下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此人功高震主，日后难以驾驭？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后患无穷！连带着举荐的人也别想落个好下场！”

“选个关系好、听话的？陛下又会怎么想？会不会怀疑我们结党营私，图谋不轨？这是取死之道！”

“可要是大家都闭口不言，不推荐人选呢？陛下会觉得我们这些臣子无能、推诿、不替他分忧！一样会龙颜大怒！到时候，谁先开口谁倒霉，谁不开口谁更倒霉！这……这简直是进退维谷，死路一条啊！”

张谦越说越绝望，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他猛地抓住夫人的胳膊：“快！快！如果有人来宣我进宫，就说我……说我突发急病！病得起不来床了！对！就这么说！我得躲一躲！这浑水，绝对不能第一个蹚！”

他说着，就要往内室躲，仿佛外面有洪水猛兽在追他。

贵女和侍郎夫人也被他这如临大敌的模样彻底吓住了，一家三口顿时陷入一片恐慌和紧张之中，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就在这死寂般的紧张时刻——

“咻！”

一个不起眼的小纸团，如同被风吹落的枯叶，悄无声息地从半开的窗户缝隙里射了进来，精准地落在张谦脚边的地毯上。

“谁？”

“有刺客？”

一家三口吓得魂飞魄散，抱作一团，惊恐地看向窗户。

只见一道模糊的黑影在窗外屋檐上一闪而过，快得如同鬼魅，瞬间消失了，只留下轻微的瓦片摩擦声。

张谦惊魂未定，心脏狂跳，他强自镇定，示意夫人和女儿噤声，自己则小心翼翼地弯腰，捡起了那个纸团。

他颤抖着手，慢慢展开。

借着屋内明亮的烛光，只见那粗糙的草纸上，用炭笔潦草地写着八个字：

物归原主，无功无过。

张谦的目光死死盯在这八个字上，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他脸上的惊恐、慌乱、绝望，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妙！妙啊！”　他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刚才的愁云惨雾一扫而空，整个人都焕发出光彩，“快！快帮我准备朝服！我要进宫！立刻！马上！”

侍郎夫人和贵女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目瞪口呆，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张谦已经顾不上解释了，他一边催促着下人，一边对着那八个字又看了几遍，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和钦佩。

这背后指点之人，心思之缜密，对陛下心思把握之精准，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几乎在同一时间，京城数位重臣的府邸内，都上演了类似的一幕。

一道如风般迅捷的黑影悄无声息地掠过深宅大院的高墙，精准地将同样的字条投入目标人物的书房或卧房，然后毫不停留地消失，如同从未出现过。

宋清时扔完纸团就躲在树上暗中观察，这些重臣的反应果然如自己料想的一样。

很快，皇宫的紧急召见旨意果然下达，被点名的重臣们怀着各异的心思，匆匆赶往皇宫。

议事殿内，皇帝高坐龙椅之上，脸色依旧阴沉，但已不见之前的暴怒，只剩下一种深沉的疲惫和审视。

他扫视着下方垂手肃立的几位重臣，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王朗罪证确凿，兵部尚书一职空缺，国不可一日无此重臣。诸位爱卿，可有合适人选举荐？”

殿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大臣们眼观鼻，鼻观心，都在等着别人先开口。

就在这微妙的沉默即将让皇帝眉头皱起时，户部侍郎张谦深吸一口气，率先出列，躬身朗声道。

“启禀陛下，臣以为，前任兵部尚书周老大人之子，现任兵部郎中周牧野，可担此重任！”

他话音一落，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紧接着，吏部尚书、工部尚书……几位收到字条的重臣，像是事先排练好一般，纷纷出列，异口同声地附和：

“臣附议！”

“周郎中为人沉稳，熟悉兵部事务，确是上佳人选！”

“周老大人当年亦是兢兢业业，其子想必能承父志！”

这整齐划一的推荐，让皇帝都微微一愣。周牧野？

他努力在记忆中搜寻这个名字。哦，是了，是那个被他爹连累，在兵部坐了多年冷板凳的年轻人。

他爹……皇帝想起来了，那个前任兵部尚书，为人古板方正，不懂变通，更不懂得领会他那些不便明说的“弦外之音”，不肯替他干那些见不得光的脏活。

所以他找了个由头，让那老家伙“体面”地告老还乡了。

为了堵住悠悠众口，显示自己“仁厚”，才留了他儿子周牧野在兵部当个小小的、无足轻重的郎中，算是给周家留了最后一点体面，也等于彻底把这父子俩边缘化，丢进了被人遗忘的角落。

皇帝的指尖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眼神闪烁。周牧野……他努力回忆着那个年轻人的样子，似乎总是沉默寡言，低着头，一副木讷、中规中矩、毫无存在感的模样。

能力嘛……好像也就那样，没听说有什么突出表现，但也没出过什么大错。

他本心当然是想找一个像王朗那样“聪明机灵”、懂得揣摩圣意、能替他分忧的心腹。

但王朗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那血淋淋的背叛和反噬，让他心有余悸！他现在最怕的，就是再养出一条会反咬主人的恶犬！

这么一想……周牧野这种“木讷”、“无功无过”的性子，反而成了眼下最稳妥的选择！他爹虽然古板，但当年在兵部也算兢兢业业，经验丰富，把他召回来，正好可以帮衬着周牧野，尽快稳住兵部这个烂摊子，把王朗留下的窟窿和隐患都处理干净！

等局面稳定了，兵权重新梳理干净了，再找个由头把这碍眼的父子俩一脚踢开，换上真正的心腹，岂不是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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