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我栖春山
青岚药庐的清晨泛着淡淡的药香。
林疏月捧着杯热茶坐在廊下，望着雨幕出神。
江南的雨总是来的这样密、这样急。
那一场突然起来的雷雨终于转成淅沥的细雨迷蒙，点滴到天明。
缠缠绵绵的，像情人的眼泪。
她喝一口热茶，碧螺春的香气泛在舌尖。
昨天那一场尴尬的三人会面，最终以沈砚知扬长而去告终。
他用命救了她，但是她再度刺伤了他。
她知道沈砚知在意的是什么。
但是听哥哥的话、维护哥哥，这么多年来，几乎已经成了她的一种习惯和本能。
即使她已经下定决心忘记林疏白，心也在一点一滴被沈砚知填满。但当她发现可能的外界对哥哥的伤害时，总还是会竖起全身尖刺。
这尖刺一次又一次刺伤了沈砚知。
也刺伤了她自己。
她又喝了一口热茶，这一次舌尖微苦。
“林疏月。”
林疏月抬头，透过茶杯里泛起的蒸腾的雾气，看着那道修长的身影撑着伞走到廊下。
伞下猝然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腕，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乌木伞柄。细雨沾湿了他的黑色风衣，在肩头洇出深色的水痕。
伞沿抬起，露出那双如墨般深沉的眼睛。
林疏月的心荡了一下。
“沈砚知。”她轻声唤他，却仍是坐着没有起身。
他微微低头收伞，碎发垂落，露出眉间那道还未痊愈的伤痕，在冷白肤色上格外醒目。
林疏月的心蓦地软了几分，伸手拉了拉他的风衣下摆。
沈砚知垂眸看她。
她今天换了一身裸粉色的轻纱长裙，长发像是在潮湿的天气里一直没干，带一点潮气，发梢微微卷起，散在两肩。
那张瓷白的小脸今天泛着点红晕，像剥了壳的荔枝，香香软软的，说不出的可怜可爱。
他忍不住俯身捏了捏她的脸。
冰凉的玉扳指贴在她发烫的脸上，小脸上的红晕更深了。
“沈砚知！”林疏月羞恼地推开他的手指。
“怎么，昨天不是答应我了吗？”
“我捏我女朋友的脸怎么了？”
沈砚知在她身侧的藤椅上坐下来，侧头看她，往日凌厉的眸光此刻含着笑，像是化开的墨，浓得能将人溺毙。
林疏月心尖一颤，红着脸别过头，却被他用食指轻轻勾回下巴。
她还没适应“女朋友”这个称呼。
“躲什么，现在知道害羞了？”他低笑，呼吸间的热气拂过她耳畔。
“你不生气啦？”她轻声问。她想起来昨天沈砚知离去前阴沉的表情。
却听沈砚知轻嗤一声：“林疏白还没有那个本事让我生一夜的气。”
林疏月皱眉：“沈砚知，你以后对我哥礼貌一点。毕竟他是你的…”
“我的什么？”沈砚知忽然凑近她的脸颊，握住她的手。
她手里还捧着那杯碧螺春，氤氲的雾气掺着茶香萦绕在他们之间。
“我的大舅子？”
他的双眸此刻氤氲如水墨，薄唇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
他本来就生得极好，若不是平时总是故作冷淡，其实那双眼睛和这副容貌，都是极风流多情的。
林疏月看得痴了。
她轻咳一声，抽出手来，把茶杯搁在一边，望着窗外雨幕。
沈砚知没有再说话，只静静陪她在廊下看雨。
远处的青岚山烟雾缭绕，雨丝织成朦胧的纱，山峦晕开成深浅不一的墨色。
“其实，昨天我哥说的话，未必没有道理。”林疏月望着雨幕轻声说。
“你...”沈砚知的指节在藤椅扶手上收紧。
“我不是怀疑你的真心。”她打断他，“我只是怕。”
她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山影，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
“我怕到最后不过是...君卧高台，我栖春山。”
哥哥说得没有错，他和她之间，巨大的门第差异是事实。
一双温热的手掌忽然覆上她冰凉的手背。
沈砚知拉过她的手放在心口。
“林疏月。”他唤她，“我只知道这句。”
“任君凭栏，我栖春山。”
雨声忽然变大，敲打在瓦片上如同擂鼓，和着沈砚知说出的那八个字一起，滂然打在林疏月的心上。
他的意思是，愿意为了她走下高台，只到她身边来。
无论那高台在旁人看来有多高不可攀、金尊玉贵，他都愿意走下来，和她共栖春山。
“砚知，”她眼眶一热，回握他的手，“我…”
“疏月、沈总，你们起这么早。”
她未尽的言语被周瑶的声音打断。
她抬起头看见周瑶一如往昔温婉甜美的笑容，心里泛起一丝苦涩。
经过昨天的一切，她知道了这个嫂子真的是恨她入骨。
难为她每天还要装着对她温柔关心的样子。
不过今天，她倒是没跟哥哥一起出现？
沈砚知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挡在她身前。
林疏月笑了笑，知道他是怕周瑶再针对她，起身站到他身侧，往他肩头靠了靠，主动挽住了他。
市医院的同事陆陆续续都来了院子里，林疏月在其中看到了哥哥的身影。
她绽出个笑容，刚想上前和哥哥打招呼。哥哥却在看到她和沈砚知站在一起的那一刻，淡淡别开了头。
她的脚步顿在了原地，又被沈砚知一把往后扯了一步。
雨还在下，众人一起站到廊下避雨。
青岚药庐的工作人员搬来一排藤椅和一张红泥小火炉，众人围坐在廊下煮茶赏雨。
林疏白坐在周瑶身边，但离了她半臂远。
沈砚知坐在林疏月身边，整个人恨不得黏在她身上。
好幼稚。
林疏月扶额。
茶香袅袅，大家围炉而坐，气氛很安定闲适。
周瑶突然笑着说：“好无聊哦，我们玩儿真心话大冒险吧。”
“谁带了卡牌？”她问。
一般这种团建，总归会有人带点儿桌游什么的。
林疏月低头喝茶，心里祈祷不要有人带。
她知道周瑶准没安好心。
“我带了。”程述忽然举手，笑得阳光。
林疏月差点没被茶水呛到。
这个程医生真的是个不错的人，要是裴景明再不识好歹，她都想把程述介绍给苏娆姐姐了。
有了这个念头，她不由多看了程述两眼。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程述直接点了她。
“林小姐，你先来抽牌吧。”程述笑眯眯地把牌递给她。
程述昨天刚替她解围过，她不好拒绝他。
她看了一眼沈砚知，他正饶有兴味地看着程述手里那副牌。
她硬着头皮从程述手里抽了一张牌。
“请选择在场一位异性，但不可选择自己的伴侣，进行三分钟深情对视。”
程述看着她手里的那张牌，响亮而清晰地念了出来。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沈砚知眸光一沉，手指在藤椅扶手上敲击的节奏明显加快。
“我选...”林疏月咬了咬唇，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
周瑶笑得意味深长：“疏月，看来你只能选程医生了呢。”
程述连忙摆手：“别别别，我是给大家抽牌的人，这么搞显得我像作弊。”
“我来。”林疏白突然站起身。
“兄妹不是伴侣，符合规则。”
林疏月怔怔看着哥哥朝自己走过来，他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如水。
“疏白！”周瑶叫了他一声，林疏白没理睬。
沈砚知长腿一伸拦住林疏白的去路。
“林医生倒是会钻空子。”
林疏白也没有理会他，只是脚步一转绕开了他。
“哥...”林疏月的心跳突然加速。
林疏白已经走到她面前，轻轻摘下眼镜：“可以开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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