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认定的人
“小疏月？”
清脆的声音伴着叩门声响起。
是苏娆的声音。
林疏白的手微微颤动，却仍是扣着林疏月的后脑，没有松开。
林疏月看清他眼底的执拗，知道他还在等她的答案。
“好，我答应你，哥，”她说，“我哪儿都不去。”
林疏白倏然松手，一个个合上桌上那些礼盒的盖子，才转身去开诊室门。
苏娆见着林疏白，微微一愣。
他们曾经是经年的恋人，她对他的神情、仪态，都熟悉得很。
然而今天，她看着他的样子，却觉得陌生。
温润的双眸里隐有颓唐，像是被野火烧过的旷野，只剩荒芜。
一向挺拔的身形，此刻也有些佝偻。
她偏头看向诊室里的林疏月，也是一脸失魂落魄。
苏娆不动声色，只绽出个礼节性的微笑：“疏月，疏白，我来看看项目的进度。”
林疏月如梦初醒，慌忙起身。
苏娆是裴氏杏林基金会的项目经理。肿瘤镇痛的这个项目已经开始一个月，按规定，她是要来实地考察的。
“苏姐姐，下午两点市医院的医生会过来，你可以看看我给他们培训的进展。”
林疏月边说边将桌上散乱的那些礼盒收起来放进抽屉。
“好呀。”苏娆含笑应道，目光落在林疏白的脸上。
林疏白神色已然平静，对着她微微一笑。
下午的培训，林疏月本来想让林疏白避开的。
他现在在停职期，她怕哥哥看到肿瘤科的同事觉得尴尬。
但林疏白执意要和她一起培训。
他们兄妹俩的针灸技法都是爷爷教的，林疏白从小都学得比她出色。如果不是后来主修了西医，林氏飞针的传承人本应是他。
所以林疏白提出要和她一起给市医院的医生培训的时候，她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下午两点，市医院的医生陆续都到了，见着林疏白，倒也都还算客气。
只是客气里带着疏离。
一位约莫三十五六岁的男医生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
“疏白，你停职休息这几天，气色不错啊？”
林疏白笑而不答。
林疏月想出声，却看见苏娆对着她摇摇头。
她忍下来，知道不能和哥哥的同事撕破脸。现在哥哥虽然停职了，可要是有一天复职，总归要和这些同事继续相处的。
“哎，我要有这福气就好咯。”那男医生语气漫不经心，“可惜啊，我还要准备主任医师晋升评估的事，怕不能像你这样躲清闲。”
林疏白的笑僵在脸上。
林疏月一惊，主任医师晋升的名额只有一个，这么说哥哥是无缘今年的晋升了。
都是因为秦骁那个人渣，她眼底寒芒一闪。
“开始吧。”林疏白不再理会那人，拿出针灸盒，冲她点点头。
培训室里，林疏白修长的手指捏着银针，演示着穴位定位。
苏娆站在角落看着，她也是学医出身，也研究过疏月项目材料里的穴位图，所以对他讲的内容，倒也都能理解。
林疏白的针尖刺入针灸人偶模特的足三里穴。
苏娆微微眯起眼睛。
她看得出，他的针锋偏了半寸。
这个误差会让镇痛效果大打折扣。
但是他的手，明明没有抖。
他清楚地刺进这个错误的位置。
苏娆下意识地看向林疏月，她正在分发器材，没注意到这些。
台下坐着的医生们都在专注地看着林疏白演示。
“林医生。”苏娆突然出声，“我有些问题想单独请教。”
林疏白拿针的手一顿，看向她。
苏娆笑盈盈地上前，抽走林疏白手中的针。
“劳烦林医生给我开小灶。”她不等他反应，拉着他的袖子就往外走。
经过林疏月的时候，苏娆将银针转交给她，冲她眨眨眼：“小疏月，这里交给你。”
林疏月微微一愣，接着连连点头。
她现在觉得，既然哥哥和周瑶已经分手了，而苏姐姐和裴景明又没有结果，那如果他们俩能破镜重圆…也挺好。
*
林疏白没想到苏娆会带他来这里。
江城的水弄堂。
两岸斑驳的白墙黛瓦倒映在古运河里，被乌篷船划开的涟漪搅碎成细碎的光影。
他恍惚想起大学里两人相恋时，他总说要带她来坐乌篷船，却因为繁重的课业，总是放她鸽子。
记忆里苏娆总笑着说“下次”，可直到分手，这个约定都没有实现。
林疏白先一步跨上摇晃的乌篷船，下意识向苏娆伸出手。
苏娆却只是对着他粲然一笑，摇摇头，自己拎着裙摆轻巧地踏上船板，高跟鞋踩得船身轻轻一晃。
林疏白的手虚虚扶住她。
苏娆也不扭捏，扶着他坐下来。
两人对坐在船上，船夫划着桨，在河面荡开水纹。
工作日的下午，坐船游河的人并不多。
两个人谁都没开口，一时寂静，只余船夫划桨的声音。
苏娆托腮看着他出神。
他的侧影轮廓分明，却带着几分水墨画般的柔和。夕阳的余晖透过船篷的竹篾，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投下一道浅金色的光痕。
金丝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镜片后是一双温润如玉的眼睛。
难得见他不穿白大褂的样子，灰色衬衫的领口微微敞着，衬得脖颈线条修长。
他就这样安静坐在那里，像古画里的江南书生。
和裴景明很像，却又不太像。
苏娆笑着摇摇头，开口道：“疏白，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从小在南镇长大，后来才来的江城。”
“嗯。”林疏白低低应了一声，仍是看向河面，白墙黛瓦的影子被船桨揉碎又拼起。
“我记得你还说，你虽然不在江城出生，但认定了江城是你的故乡。”苏娆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只白鹭低低掠过河面。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苏娆将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我记得你喜欢这句词。”
林疏白微微点头，唇边漾起温柔的笑意。他低低接了一句：“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苏娆忽然放下整理头发的手，任由风将她的发丝吹乱。
“疏白，其实你不是认定了江城，你是认定了一个人吧？”
“垆边人似月。”
“她就是你认定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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