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你配吗
林疏月轻轻握住他的手，感觉他的指尖在她掌心微微发颤。
她自他手中拿过医案，翻开医案的另一页，忽然发现一张截然不同的，并不是用作止痛的药方。
字迹工整清秀，与其他潦草的记录截然不同。
“安神定志汤：茯神三钱，远志二钱，合欢皮一钱半。”
林疏月指尖一顿：“这是给你开的。”
沈砚知猛地抬头。
林疏月指着药方最下脚那行小字：“阿砚最近睡不好，总做噩梦。这孩子性子倔，不肯说，可我都知道。”
这张药方在医案的最后几页，想来那时，裴疏影应该已经病入膏肓。
沈砚知接过药方，指腹摩挲着已经褪色的墨迹。那些药材他再熟悉不过。幼时，裴疏影曾经手把手教过他认药。
茯神安眠，远志益智，合欢皮解郁。
却原来，每一味都是为他精心挑选。
为什么，妈过世之后，他没有好好翻一翻这些医案？
那时他恨所有和医生有关的东西。竟然因此错过最后一次明了母亲心意的机会。
阳光透过窗棂，将药方的影子投在地上。沈砚知忽然发现背面还有字。
“若我不在了，记得给他煮这剂药。这孩子表面强硬，心里最是敏感。”
字迹到这里突然中断，最后一个字的笔画拖得很长，像是执笔人突然力竭。
林疏月感觉手背一凉，是沈砚知的眼泪砸在了上面。
“她想过你。”她轻声说，“想到最后一刻。”
窗外，丫丫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正用爪子扒拉着门框。
一阵风吹过，满院的枇杷叶沙沙作响，恍若故人絮语。
“砚知，”林疏月仰起脸看他，伸手替他拭泪，“不要怪她。”
“我记得你说过，她是你见过最鲜活、明丽的女人，”林疏月说，“这样的结局，至少是她自己选的。”
“错的不是她，是背叛她、伤害她的人。”
“不要怪她。”
沈砚知垂眸看她，她一双杏眼澄明几净，发间那支梅花簪轻轻晃动，簪头的红宝石殷红如血。
他搂住她，下颌抵在她发顶，喉结滚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疏月感觉到他胸腔里那颗心脏跳得又快又重，像是要撞破胸膛。
她轻轻环住他的腰，指尖触到他后背微微颤抖的肌肉。
“吱呀——”
雕花木门被推开。
“砚知，你果然在这里。”冷峻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话音戛然而止。
林疏月回头，看见一位气度不凡、面色沉冷的中年男人，和一位妆容精致的妇人站在门口。
想必这就是沈钧山和宋雅琴。
林疏月看着沈钧山的眉眼，莫名觉得熟悉，可能是和沈砚知太像了。
沈砚知站到林疏月身前，将她牢牢护在身后。
“就是为着这个不三不四的女人，你不惜和秦家翻脸？”
林疏月看见沈钧山满脸的不屑。
“沈钧山，你嘴巴放干净点。”沈砚知直呼其名，不再喊爸。
他眼底泛起恨意，此刻只记得一件事，裴疏影是被他害死的。
沈钧山脸色铁青，大步跨进屋内：“为了这么个爬床的女人，你连父亲都不认了？”
宋雅琴连忙拉住他的手臂，柔声劝道：“钧山，别动怒，孩子一时不懂事。”
她目光扫过林疏月，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这位小姐看着也是体面人，想必是一时糊涂。”
“体面？”沈钧山嗤笑一声，“哪个好人家的女儿会破坏别人婚约？秦雅才是我们沈家认定的媳妇。”
林疏月忍不住就要走到沈砚知身前，却又被他一把护在身后。
“婚约？”沈砚知哂笑一声，“既然你这么看重，那你自己去娶秦雅啊？”
“你…”沈钧山脸色铁青，气得说不出话来。
宋雅琴慌忙说：“砚知，你怎么能这么跟你爸爸说话。秦家这门亲事多少人求都求不来，阿姨和你爸可是好不容易才…”
“宋雅琴。”沈砚知打断她，“你当年才是靠着爬床，变成沈钧山的情妇吧。”
“现在在这儿摆什么沈夫人的款？”
“你配吗？”
沈钧山勃然大怒，扬起巴掌就要挥下。却被林疏月突然上前一步挡住。
他的巴掌始终没有挥下，被林疏月死死抵住。
她文弱的手掌此刻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沈伯伯，”她手上力道不减，“请您自重。”
沈钧山抽回手，忽地冷笑一声：“你什么出身，什么东西，敢管我们沈家的事？”
他指尖轻指沈砚知：“你别以为攀上我儿子，往后就金尊玉贵了。”
“我告诉你，沈家，只要我没死，就还是我做主。”
“沈家的一切我能给他，我也能都收回来。”
“等他没了沈家的姓氏，一无所有的时候，我倒要看看你还跟不跟着他。”
他语调狠厉，不像在说儿子，倒像在说仇人。
林疏月浅笑：“我喜欢沈砚知，又不是喜欢沈这个姓，他姓裴也好姓沈也好，我都无所谓。”
“跟着我姓林也不错。”她回头冲沈砚知眨眨眼。
沈砚知刚才还攥紧的拳头瞬时松了下来。
他揽住林疏月，淡淡瞟了一眼怒目而视的沈钧山和面色煞白的宋雅琴：“那我就改姓林好了。”
林疏月嘴角抽搐了一下。不愧是沈砚知。
“爸，需要我提醒你一下，沈氏集团多少股权是妈传给我的？”
他轻轻摩挲着林疏月发间的梅花簪。
“哦，或许明天就改名叫裴氏集团？”沈砚知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没有我和裴家，您在燕京算老几？”
“好个裴家，裴家…”
沈钧山猛地捂住心口倒退两步，脸色瞬间惨白。
宋雅琴慌忙扶住他，尖声道：“砚知！你明知道你爸心脏不好，你这是非要气死你爸吗？”
“别忘了你姓沈，不姓裴！”宋雅琴声音发颤。
“我裴家的人还没死光呢。”
一道苍劲的声音从廊下传来。裴家舅公拄着紫檀手杖缓步而入。
“钧山啊，当年你求娶疏影时，是怎么在我裴家祠堂发誓的？”
“疏影当年，又是怎么过世的？”
“今天是什么日子，疏影的祭日！你带着这个女人，到我裴家来招摇过市？”
裴家舅公的手杖重重杵在地上。
林疏月心头一震，今天居然是沈砚知母亲的祭日，她回眸凝视着沈砚知灰败的脸色。
怪不得，怪不得他今天看到沈钧山和宋雅琴的反应会这么大。
她又转头看向捂着心口沈钧山。
他或许都不记得今天是裴疏影的祭日。就这么带着情妇登堂入室，对着儿子耀武扬威。
在他心里，真的半点都没有他的发妻。
“砚知是我们裴家的血脉，若是不姓沈，正好随了疏影姓裴！”
裴家舅公声如洪钟。
下一秒，林疏月看见沈钧山捂着心口，直直地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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